,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痛哼。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死死锁在那片混乱的人市,锁在那个被母亲死死搂在怀里、还在无意识地吞咽着脏污粟米的女童身上,浑浊的老泪终于冲破眼眶,滚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苍天…何其不仁…”他低语,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
就在我们即将没入断墙阴影的前一瞬,杜甫猛地停下脚步。他豁然转身,不顾一切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褴褛不堪、沾染着血污和尘土的葛布外袍!
“先生!”我低吼,想要阻止。
他却充耳不闻。那枯槁的、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指,猛地伸入口中,狠狠一咬!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
鲜血瞬间从他枯裂的指尖涌出,滴落在焦黑的冻土上,如同点点凄厉的梅花。他看也不看,沾满鲜血的手指猛地按在扯下的那块葛布上!
没有笔,只有指!没有墨,只有血!
杜甫俯下身,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光芒。他用那根染血的手指,在粗糙的葛布上,狠狠地、一笔一划地划动起来!动作滞涩而沉重,仿佛在拖动千钧巨石。布面被指力摩擦、撕裂,血珠在纤维间晕染、渗透。
写下的,不是诗,是史!是控诉!是滴血的呐喊!
这是未来的诗!是注定要记录这场战争疮痍、记录灵州(芦子关)守军惨状的诗篇!而此刻,在这睢阳城的尸山血海旁,在这绝望人市的边缘,他用自己滚烫的血,用这褴褛的布片,提前为这尚未发生的惨剧,刻下了一道染血的注脚!
最后一个血字落下,杜甫的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指尖的鲜血仍在不断滴落。他却猛地将那浸透他鲜血的布片,狠狠按在了我那条从大腿中部彻底失去知觉、冰冷如万年玄冰的琉璃化右腿上!
“裹住!景崴!裹住它!”杜甫的声音嘶哑到极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力量,“吾血未尽…吾诗未绝!此腿…此伤…亦是史!当裹!当存!”
滚烫!那沾满热血和墨痕(血书文字)的葛布,甫一接触到琉璃化大腿冰冷的皮肤,竟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嗤”声!仿佛冰与火的碰撞!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竟顺着那冰冷死寂的琉璃化肢体,艰难地向上渗透了一丝!
那暖意,源自杜甫指间的热血,源自他刻在布上的血字诗篇,源自他那颗即使被碾碎成尘、也要用文字照亮黑暗的诗心!
冰冷的琉璃腿骨似乎被这滚烫的血书灼痛了,微微震颤了一下。皮肤下蔓延的刺骨寒意,竟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诗魂力量的滚烫血液,硬生生阻滞了一瞬!
“先生…”我看着腿上那染血的布片,看着杜甫惨白如金纸却目光灼灼的脸,喉咙像被滚烫的铅块堵住。
他是在用他的命血,他的诗魂,为我这非人的残躯,强行续上一丝人性,强行留下一个“存在”的证明!
“在那里!粮在那里!还有那个怪人!”一声狂喜的嘶吼从人市方向传来。
“抓住他们!粮食是大家的!”
混乱中,几个被贪婪彻底蒙蔽了双眼的暴民,终于注意到了断壁残垣下的我们。他们挥舞着从地上捡起的、沾着血泥的木棍和碎石,红着眼,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朝着这片最后的阴影猛扑过来!
绝境!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