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碎屑的脚印。
身体摇晃了一下,勉强站住。右腿暴露在外的青铜骨头上,残留的滚烫油汤还在“滋滋”作响,三星堆神树纹路明灭不定。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视线模糊,耳鸣如雷。系统冰冷的损耗数字和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残存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冲进了这片油汤横流、焦臭弥漫、如同炼狱核心的地带。
是杜甫。
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灰白。那双曾经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油锅里升腾的地狱之火彻底焚尽了所有杂质,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近乎非人的沉静。那沉静底下,是足以焚毁九天十地的滔天悲恸与愤怒,被压缩到了极致,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他无视了脚边还在痛苦翻滚、皮肉焦黑卷曲的士兵,无视了泼洒满地、兀自冒着热气、混合着骨肉碎渣的粘稠油汤,无视了空气里能熏死人的焦臭和血腥。他的目光,如同磁石,死死地吸附在被我踏碎的锅骸旁——那一片被滚油浇透、粘附着大量黑黄色油膏和焦糊碎肉的狼藉地面。
在那一堆令人作呕的污秽中,半掩着一小截东西。
很细,很小,在油腻和焦黑中显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惨白。那形状……是一截小小的、属于孩童的腕骨。骨头的一端还连着几根纤细到几乎看不见的指骨,只是那些指骨已经被煮得有些变形、粘连。
杜甫的脚步停在那片污秽前。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直接探进了那滩依旧滚烫、粘腻、散发着恐怖气味的油污之中!
皮肉接触滚烫油脂的细微声响。他枯瘦的手背和手指瞬间被烫红,几处地方迅速鼓起水泡。
但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痛觉。那只手坚定而轻柔地,从恶臭的油泥里,小心翼翼地捻起了那一小截惨白的腕骨。
油汤顺着骨头的缝隙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混杂着黑色的焦糊物。杜甫用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极其仔细地,扯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泥尘的衣襟下摆。衣襟的边缘被撕成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
他低下头,用那唯一干净的布条内里,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擦拭圣物般的姿态,极其轻柔、极其专注地,开始擦拭那截小小的腕骨。
动作慢得如同时间停滞。
布条拂过骨头表面,带走粘稠的油膏和焦糊的碎肉,露出骨头原本惨白的本色。布条很快被彻底染黑、浸透。杜甫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将布条在枯瘦的手掌里换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继续擦拭。
一点,一点,又一点。
油污被擦去,骨头惨白的表面渐渐显露出来。布条彻底变成了肮脏的油黑色。杜甫的手也被烫得通红,水泡破裂,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混着油污和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终于,那截小小的骨头显露出了它大部分的本相。惨白,纤细,带着孩童骨骼特有的脆弱感。在靠近连接手掌的那一端,骨头上有一圈非常细小、但异常清晰的齿痕——是啮齿类动物留下的细小啃咬印迹,或许是饥饿的老鼠在人市混乱时留下的印记。
杜甫的动作停住了。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这一次,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极其轻柔地抚过那圈细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齿痕。指腹传来的冰冷触感,仿佛直接冻穿了他的灵魂。
那颗一直低垂着的、仿佛冻结的头颅,终于微微抬起了一点。
他沾满油污血渍的脸上,没有泪水。
一丝也没有。
但那双灰败的眼睛,却像是瞬间被无形的巨锤砸穿了千年的冰封!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化作了比泪水更汹涌、更令人绝望的虚无风暴!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挖空、只剩下巨大黑洞的终极死寂!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擦净的腕骨举到眼前。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透过那截小小的白骨,望向睢阳城灰暗流血的天穹,望向这片弥漫着无尽死亡和罪孽的大地。
“……证…据……” 两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枯叶被碾碎时发出的呻吟,从他干裂出血的唇缝间艰难地挤出。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沉重的、如同墓碑般的死寂。
然后,他猛地低下头!
不是哭泣。
是行动!
他用那只烫伤、破裂、沾满油污的手,紧握着那截小小的腕骨,另一只手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我在盐矿曾用过的一枚柳叶镖,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闪着一点寒光。他将腕骨的一端,狠狠地抵在镖尾!
噗!
他枯瘦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指,死死抠住了腕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响,指甲深深掐进惨白的骨缝里!他竟是用自己的手指,用那截小小的腕骨本身作为刻刀,对着柳叶镖那相对厚实的金属镖尾,狠狠地刻了下去!
令人牙酸的、骨头与金属剧烈摩擦刮削的声音,在这片炼狱中清晰地响起!那声音刺耳、单调,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决绝!
惨白的骨粉混合着金属碎屑簌簌落下。杜甫的指腹被坚硬的金属边缘割开,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镖尾,也染红了那截作为刻刀的腕骨。但他刻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反而更加用力!更加疯狂!
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或痛苦,而是所有被压抑的、被压缩到极致的滔天悲恸与焚世怒火,此刻都化作了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灌注在他那刻骨的手指上!
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