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喊,甚至没有一丝声响。
但这种无声的、彻底的崩溃,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嚎,更让我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攥紧,窒息般的痛楚蔓延开来。
远处的磷火,如同被风吹散的鬼魂,开始一点点黯淡、熄灭。
浓稠如墨的黑暗重新从四面八方涌来,贪婪地吞噬着惨绿的光,吞噬着那支沉默前行的死亡队列,吞噬着一切。破庙内,篝火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火苗不甘地跳动了几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暗红色的余烬,在冰冷的灰烬中苟延残喘,散发着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热量。
刺骨的寒意和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尸臭味再次主宰了这片空间。
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和身体里肆虐的剧痛。琉璃臂上疯狂闪烁的神树纹路和“业”字光芒,随着杀意的压制和磷火的熄灭,终于稍稍黯淡下去,但那种异化的冰冷感却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仿佛这条手臂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我沉默地从尸堆中撑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那堆暗红的余烬旁。伸出尚算完好的左手,小心翼翼地用半截烧焦的木棍,将灰烬里那些烧得焦黑、糊成一团的粟米刮拢到一起,分成两份。一份明显多些。
将多的那份,推到缩在阴影里、如同枯木的杜甫面前。
“先生,”声音嘶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吃点。”
杜甫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早已没有温度的灰烬,对我的话,对眼前的食物,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枯槁的躯壳。
我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拿起自己那份焦黑冰冷的粟米糊,机械地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味同嚼蜡,甚至带着浓重的灰烬和血腥的味道,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铅块。
就在低头咀嚼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庙外远处黑暗的边缘,一个模糊的轮廓一闪而逝!
斗篷!无声无息,如同墨汁滴入更浓的黑暗,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但就在那惊鸿一瞥中,那人腰间悬挂腰牌的位置,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反光一闪而过!那形状……诡异而扭曲,像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符号,楔形?甲骨?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
一种被冰冷、非人的目光锁定的感觉,如同毒蛇的鳞片滑过脊柱!
系统界面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一颗细小的石子,荡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瞬间又恢复死水般的平静。
没有提示。没有警告。
只有沉默。
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极度疲惫下产生的幻觉。
焦糊的粟米咽下喉咙,带着灰烬的苦涩。
右臂的冰冷刺痛和左肩箭伤的钝痛如同附骨之蛆。身边是灵魂出窍般的杜甫。
业火焚身……这条路,只能走下去。
哪怕是清醒地走进更深的地狱。
我握紧了左拳,指骨因用力而发白。眼神疲惫得像被砂轮磨过无数次,却在疲惫的最深处,烧灼着凶狠不屈的光,像一头被荆棘刺得遍体鳞伤、却依旧死死守护着巢穴的困兽。
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卷着碎雪和远处尸体焚烧的焦糊味,从破庙的千疮百孔中灌入,吹得那点暗红的余烬,彻底熄灭。
风雪从破庙的孔洞中灌入,卷起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焦糊的粟米渣混着血腥味黏在喉咙里,像吞下一把生锈的刀片。
杜甫依旧蜷在阴影中,瞳孔涣散,仿佛魂灵已从这具枯槁的躯壳里抽离,只剩一具空壳对着冰冷的尸堆。
右臂的灼痛与冰冷绞缠着神经,三星堆神树纹在琉璃肌肤下隐隐搏动,每一次脉动都牵扯着肘关节内侧的梵文“业”字。那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骨髓深处。
庙外磷火已彻底熄灭,黑暗重新吞噬荒原。
但风中飘来的声音却更清晰了——鞭子抽打在冻肉上的闷响,叛军粗嘎的呵斥,还有……尸体被草绳拖拽过碎瓷的刮擦声。
那抱着死婴的妇人,正踏着自己的血,走向黑暗尽头的屠场。
“系统,”我在脑中嘶吼,“预兆里的结局……能改吗?”
【基于熵增定律,当前节点干预将引发γ级因果链崩塌】
数字像绞索勒紧心脏。
“那就看着她死?!”
【观测到宿主情绪过载,启动痛觉抑制——】
“关掉!”
剧痛如潮水般褪去,右臂瞬间失去知觉,化作一截冰冷的琉璃雕塑。可胸腔里那块铁砧却沉得更深了。
清醒的无能为力,才是地狱的刀刃。
鞭声骤急!风中炸开叛军头目的狞笑:“拖快点!把这些‘肉盾’堆到寨门前!让唐军自己射杀自己的爹娘!”
指甲更深地抠进掌心,血滴在余烬上,“滋”地腾起一缕腥臭的青烟。
突然,杜甫动了。
他枯枝般的手探向灰堆,不是抓食物,而是颤抖着捧起一捧滚烫的炭灰,死死按在自己心口!
“呃啊——!”焦糊味混着皮肉灼烧的臭气猛地炸开!
他竟用剧痛把自己从崩溃中硬生生撕扯回来!浑浊的眼珠转向我,血丝蛛网般蔓延:“崴兄……那妇人……救不得?”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
我喉结滚动,预兆中弯刀割喉的“嗤啦”声在耳畔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