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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远去,只剩下浑浊的河水声,以及泥水里,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濒死的呜咽。
“嗬…嗬嗬……”岩壁下,一直昏迷的杜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如今只剩下痛苦和灰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岩缝外那炼狱般的一幕!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泥污,混合着额头滚烫的汗水。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低吼,那不是声音,是灵魂被撕裂的咆哮!绝望、愤怒、无边无际的悲怆像火山般在他眼中喷发!他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左肩的伤口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刚刚裹上的布条。
“先生!别动!”我低喝,想要按住他。
杜甫却猛地甩开我的手!力量大得出奇。他踉跄着,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朝着岩缝外,朝着那片冰冷的河滩,朝着那具小小的尸骸和泥水里绝望呜咽的老妇人,踉跄走去!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方向,仿佛要将这人间地狱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骨血里!
“子美先生!”我忍着剧痛追上去,右腿的沉重感让我步伐踉跄。
杜甫仿佛没听见。他踉跄地冲到河滩边,浑浊的江水拍打着他的脚踝。他猛地停下,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他颤抖着,用那只完好的左手,从自己怀中紧紧贴身的、唯一还算干燥的内衫夹层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支笔!
一支通体呈现出温润光泽的湘妃竹制成的毛笔!竹竿斑驳,带着泪痕般的天然紫褐色斑点,显得古朴而贵重。笔杆打磨得极其光滑,触手生温,顶端镶嵌着一小圈细腻的乌木,更添几分雅致。这是岑参赠予他的离别之礼,是他颠沛流离中唯一珍视、贴身收藏的宝物,承载着他对诗歌、对盛世的最后一点念想!
杜甫握着笔,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看着笔,又猛地抬头望向河滩上那具小小的尸骸和泥水里奄奄一息的老妇人。他的目光在那支象征文雅与传承的笔,和那赤贫惨死的幼童之间来回跳跃。眼中的痛苦和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盛世?何来盛世?!”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嘶吼,声音撕裂了河水的咆哮,带着血与泪的控诉!“此笔!此笔不录这煌煌盛世!只录得朱门酒肉腐臭!只录得敲骨吸髓!只录得人间地狱!”
他高高举起那支珍贵的湘妃竹笔,如同举着一柄刺向这黑暗苍穹的利剑!笔尖在晦暗的天光下,折射出一点冰冷绝望的寒芒!
“留之何用?!留之何用——!”
随着这声耗尽生命般的咆哮,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支寄托着挚友情谊、承载着诗圣风骨的竹笔,朝着眼前汹涌浑浊、吞噬一切的江流,决绝地掷了出去!
竹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斑驳的紫褐色泪痕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目,如同凝固的血泪。它义无反顾地,朝着翻涌着死亡气息的浊浪坠去!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那浑浊水面的瞬间——
嗡!!!
我的视网膜骤然被一片猩红覆盖!不是血,是比血更刺目、更冰冷的——系统警报!
巨大、狰狞、不断脉动的血红色警告窗口瞬间弹满整个视野,每一个像素都在疯狂闪烁,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神经的尖啸:
猩红的文字如同燃烧的烙铁,狠狠烫在视觉神经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的寒意!
“不——!”
我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身体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反应!完全是本能!是烙印在骨子里守护的本能压倒了右腿的沉重、压倒了全身的剧痛!左腿猛地在地上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支正坠向浊浪的竹笔,朝着那翻滚着死亡气息的江面,狠狠扑了出去!
噗通!
冰冷的江水瞬间将我吞没!刺骨的寒意针扎般刺透皮肤,直抵骨髓!,那颗沉寂的∑符号,在接触到冰冷的江水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嗡——!!!
恐怖的嗡鸣不是从耳朵传来,而是直接从大脑深处、从每一个细胞核里炸响!冰寒!无法形容的、源自归墟的极寒,顺着琉璃骨里的∑符号,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整条右腿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右腿彻底失去了知觉,不,是变成了一根沉重、僵硬、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柱!它疯狂地拖拽着我的身体,向着漆黑的河底沉去!
“呃啊!”冰冷的江水呛入口鼻,带着腐败的腥气。身体在沉沦!眼睛死死盯着那支在浑浊水流中翻滚、正缓缓下沉的湘妃竹笔!它就在前方不到一臂的距离!那温润的紫褐色泪痕在昏暗中像是指引的灯!
抓住它!
我目眦眦欲裂!左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无视右腿那冰柱般的沉重拖拽,无视肺腑被水压的挤压,无视左肩伤口在冷水刺激下炸裂般的剧痛,拼命朝着那支笔抓去!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凉的笔杆!
抓住了!
就在我五指合拢,死死攥住那支维系着文明熵减关键节点的竹笔瞬间——
嗤!嗤!嗤!
三道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撕裂水面的咆哮,从岸边的方向尖啸而至!是弩箭!淬毒的弩箭!
冰冷的杀机几乎贴着后颈的皮肤掠过!刺骨的寒意甚至盖过了江水的冰冷!
盐枭追兵!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