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破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腐烂的草腥气混合着阴冷潮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几束惨淡的天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漏下,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角落里我先前清理出来的一小堆勉强干燥的烂草。
支撑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我们几乎是砸进那堆散发着腐味的枯草里。冰冷的草梗硌着身上无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抽气。
杜甫喘得像个破风箱,瘫在草堆里,嘴唇冻得发紫,脸上唯一一点活气也被消耗殆尽。他挣扎着想去够那个同样被拖进来的破竹篓:“药……续断……止血……”
“省点力气吧……”我靠在冰冷刺骨、糊满黄泥的土墙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连抬抬手指都成了奢望。身体的疼痛像无数饥饿的蚂蚁在啃噬,而胸口的诗魂石,那块紧贴心脏的寒冰,此刻的存在感前所未有地清晰。那诡异的吸力似乎更强了,丝丝缕缕的寒意正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像无数根冰针顺着血脉游走,所过之处,血液似乎都变得粘稠滞涩。
它不再仅仅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更像一个贪婪的、扎根在我血肉里的活物,一个冰冷刺骨的倒计时器,正一分一秒地吸食着我的生命,只为维系那个该死的“锚点稳定”。系统冰冷的警告如同背景噪音,在意识深处持续低鸣。
“杜先生……”我看着草堆里那个蜷缩着、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声音疲惫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断掉,“草堂……到了。命……暂时算是捡回来了。”
杜甫费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滴落,在身下的枯草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这间四处漏风、弥漫着绝望气息的破屋——泥墙裂缝纵横,茅草顶千疮百孔,寒风卷着冷雨肆无忌惮地从破洞灌入,地上汪着浑浊的水洼。最后,他的目光落回我身上,那双疲惫到极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变得凝重而肃穆。
“是……到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花白的胡须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颤抖。“景崴兄,再造之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庄重,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凿刻出来,“子美……毕生铭感五内。”
草堂的破败远超想象。
寒风卷着冰凉的雨丝,从屋顶大大小小的破洞灌进来,发出呜咽般的哨音。角落里堆着的枯草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烂气味。泥地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泥水,倒映着屋顶漏下的、支离破碎的天光。
死寂。只有寒风穿堂而过的呜咽,和我们两人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带着痛楚的喘息。
杜甫蜷缩在草堆一角,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深埋下去,肩膀细微地颤抖着。刚才在崖顶被我吼醒的那一点活气,似乎又被这绝望的现实碾碎了。冷得发紫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我靠在冰冷的泥墙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肋下的伤,火辣辣地疼。右脚踝错位的地方肿得老高,像塞了个硬邦邦的石头,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疼得我眼前发黑。更麻烦的是胸口。诗魂石紧贴皮肤的地方,寒意像活物般往里钻,冻得那片皮肉几乎失去知觉。脑海里,那棵枝桠刺向虚空的青铜神树幻影,越发清晰冰冷。
低?低个屁!这鬼地方每一口冷气都像在加速那该死的熵增!
“杜先生,”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那篓子里的……续断草,还能用吗?”话一出口,肋下又是一阵锐痛,我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直冒。
杜甫猛地抬起头,像是被惊醒,那双枯井般的眼睛看向滚落在不远处的竹篓。“续断……对,续断!”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爬过去,动作牵扯到身上的擦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我低喝,右手撑着泥地想挪过去,右脚踝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身体一歪,差点栽进旁边的泥水里。
杜甫动作僵住,看看我,又看看那篓子,脸上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颓然坐了回去,声音苦涩:“景崴兄伤势太重,不可轻动……我……我取来。”他咬着牙,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够到了那个破竹篓。
他颤抖着把篓子拖到近前,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几株沾满泥污、根茎暗红的草药。雨水把叶子打得有些蔫软,但根茎还算完整。他枯瘦的手指沾着泥水,笨拙地剥掉草药根茎上最外层的硬皮,露出里面相对干净的白色部分,又用衣角沾了点浑浊的雨水,勉强冲洗了一下。
“此草……性温,主续筋骨,通血脉……”他低声说着,声音干涩,像是在背诵某种早已融入血脉的本能。他将剥好的根茎放在一块稍平的石头上,又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用力砸下去。
噗!噗!
沉闷的敲击声在死寂的草堂里格外清晰。草药坚韧的纤维在石块的反复捶打下,渐渐渗出粘稠的、带着淡淡腥气的汁液,变成一滩糊状物。
他捧着那点可怜的、混着泥浆的草药糊,挪到我身边,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谨慎:“景崴兄……且忍一忍……敷上或可止痛……”
那冰凉粘腻、带着土腥气的糊状物触碰到左腕深可见骨的勒伤时,我倒吸一口冷气。剧痛像烧红的烙铁烫过神经!但我死死咬着牙,没吭一声。杜甫的手指冰冷颤抖,蘸着药糊,一点点涂抹在我左腕翻卷的皮肉上。药糊的冰凉和草药本身微弱的辛辣感暂时压过了火辣辣的疼痛,带来一丝微弱的麻痹。
他动作很慢,很专注,眉头紧锁,额上渗出汗珠。处理完左腕,他又看向我肿胀变形的右脚踝,脸上露出痛苦和为难的神色。“此处……关节错位……需正骨……”他声音发颤,抬头看我,浑浊的眼里满是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