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枯爪般的指尖竟贪婪地追随着那抹幽蓝。
而我掌心的毒虫药膏突然开始剧烈蠕动。
“第三式‘破喉’,我只教一次。”
指腹下的伤口在跳,一下又一下,像埋了颗活物。那不是血的温热搏动,是冰,阴毒地往骨头缝里钻的冰。老杜那张枯树皮似的脸杵在眼前,眼珠子瞪得快要裂开,浑浊的瞳孔底下,那片被巨大惊恐淹没的泥沼里,竟翻涌起一丝让人脊背发凉的…兴奋?
他那只沾了我血的左手僵在半空,指甲尖上凝着颗浑浊的血珠,摇摇欲坠。目光却死死钉在我指缝间,粘稠得像蛛丝,缠着那抹正悄然渗出的幽蓝。
“崴…景崴兄…” 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破风箱漏了气,嘶哑,扭曲,每一个音节都裹着筛糠似的颤,“那…那光…”
我猛地撤开捂脖子的手。动作带起的风扑到伤口上,激得那缕冰蓝的光晕微微一颤,像某种活物受了惊。伤口不深,皮肉翻卷着,边缘却不见鲜红,反透着一层诡异的、冻僵似的青白。血珠是红的,粘稠地挂在那儿,可在那皮肉翻开的缝隙深处,那丝幽蓝的光,像冰河下透出的极光,无声地扭动着。
不是幻觉。
老杜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枯瘦的胸腔僵在那里。浑浊的眼珠死死锁住那抹蓝,瞳孔深处那点诡异的兴奋猛地炸开,压过了所有恐惧。他那只僵在半空的手,食指和中指,竟神经质地、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像饿鬼嗅到了腐肉的腥气,本能地想去攫取。
嗡——!
心口紧贴的那块诗魂石毫无征兆地猛震!比刚才更烈,更沉!那股爆开的寒气不再是蛇,是万载冰川轰然崩塌的碎冰洪流,蛮横地撞进血脉,逆流而上,狠狠拍向颈侧那道渗着蓝光的伤口!
“呃!” 剧痛!冰与火在伤口里绞杀!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迸。脑海里那冰冷疲惫的声音,夹杂着尖锐到撕裂神经的金属刮擦声,再次断断续续炸响:
嘎吱——嘶啦!
刺耳的噪音猛地拔高,像亿万只淬毒的钢针疯狂攒刺脑髓!痛!冰冷!混乱!三股毁灭的洪流在颅腔内疯狂冲撞,要把天灵盖掀开!
我踉跄一步,右脚踝错位的剧痛尖锐地刺上来,勉强稳住身形。视线越过剧痛带来的模糊水汽,钉子般楔在杜甫脸上。他脸上的惊惶彻底褪去,只剩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死死盯着我脖颈上那抹扭动的蓝光,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贪婪的“嗬嗬”声,那只枯爪般的手,竟又朝前探了半分!
操!他身体里那鬼东西……醒了!在呼应!在渴求!
“闭嘴!” 我低吼出声,声音像砂轮磨过生铁,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暴戾。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塞着一团用破布裹着的、散发着浓烈酸败气味的深褐色毒膏,是老杜刚敷上的药。
指尖触到那团粘腻冰凉的东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猛地窜上喉头。那药膏……在动!
不是错觉。隔着粗粝的破布,掌心清晰地感觉到那团深褐色的粘稠物内部,正传来一阵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仿佛里面包裹的不是死去的毒虫残骸,而是某种……活物,正被颈间渗出的蓝光刺激得疯狂挣扎!
老杜浑浊的眼珠终于从那抹致命的幽蓝上撕开,转向我摸向腰间的手。他脸上那诡异的狂热凝固了一瞬,浑浊的眼珠里掠过一丝极其隐蔽的、近乎心虚的闪烁。
“药…药怎么了?” 他声音发飘,干涩得像磨砂纸。
我没说话。剧痛和脑海里的噪音撕扯着神经,胸腔里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被愚弄的邪火轰地烧了起来。右手猛地探出,快如闪电,却不是攻向他,而是狠狠抓向自己腰间那团裹药的破布!
“嗤啦——”
布帛撕裂声刺耳。我用力一扯一甩!
一团粘稠、深褐色、散发着刺鼻酸腐和浓烈土腥气的膏状物被狠狠掼在两人之间的泥地上!它像一摊烂泥般摊开,表面还在微微起伏、蠕动!
下一秒,更惊悚的景象出现了。
几条被碾得半烂、却仍在垂死挣扎的暗红色蜈蚣残肢猛地从膏体里弹了出来,疯狂扭动!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蜘蛛半个焦黑的躯壳顶着膏体拱起,几条细长的节肢抽搐着!更深处,似乎还有什么细长的东西在剧烈翻滚……
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疗伤圣药!这是一个用毒虫尸骸和未知活物搅拌出来的、邪异的蛊瓮!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抬头,目光如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在杜甫惨白的脸上:“这……就是你的‘千金方’?嗯?”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渣子。
杜甫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枯瘦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看着地上那团蠕动挣扎的“药膏”,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里面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戳穿的恐慌。
“不…不该…不该这样的…” 他声音破碎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酒炙…地龙…丝胶…分…分明是…拔毒…生肌…古方…古方记载…” 他语无伦次,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徒劳地辩解。
“古方?” 我踏前一步,靴子重重碾在泥地上,离那团令人作呕的毒膏只有半尺。左脚踝错位的剧痛和颈间渗入骨髓的冰冷撕扯着意志,但胸腔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你他妈睁开眼看看!这玩意是在拔毒?还是你身体里那鬼东西……在养蛊?!”
最后两个字,如同炸雷,劈得杜甫浑身剧颤。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瞬间布满了血丝,那里面翻滚的不再是惊恐,而是一种被彻底撕开遮羞布后的、困兽般的暴怒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