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出租屋里,一个只套著条短裤的高个男人半坐在床上,看着手里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裸露的上身依稀还能看出些线条,脸上也带点小帅——只可惜被鸟窝似的头发和浓重的黑眼圈破坏了整体颜值。
这哥们正是刚刚陆哂电话对面那个被吵醒的倒霉蛋,同时也是陆哂当年读大学时宿舍f4里的一个。姓林,大名林照安,曾任文华大学学生会主席一职长达两年半,属于学生里当官当得最大的,位极人臣权倾一时,故失势后也被同寝室的其他三条牲口戏称为先帝。
林照安重新躺下,任凭后脑勺重重砸在枕头上。
大脑告诉他自己依旧很困,但意识经过陆哂这么一折腾之后却无比清醒。他挣扎似的合拢眼睛,一段时间后又重新睁开,呆滞地望着同样狭窄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被窗帘缝里漏入的天光画出一道恼人的亮线,亮线两侧延伸出一片淡淡的光幕,将原本漆黑一片的室内照成了明暗相间的样子。
他打了个哈欠,忽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狗屁接班人!”林照安对着墙角的一堆纸箱子破口大骂,就好像是那堆纸壳夺了他的鸟位,“这逼人又不是老子选的,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我要还能管事儿早给他头套薅掉了!”
无能狂怒地喊了几句,他又颓然坐回床上。陆哂难道会不知道这情况?想都别想。什么舆论的背后是学生会,自己都能一眼看穿的事,他能想不到?打个电话过来无非是想拉自己下水罢了,这孙子最擅长的就是操弄人心。
但那又怎么办呢?自己放得下吗?他花了快四年,把校学生会从一个无人在意的橡皮图章一步步建设成校园活动的中坚力量,而现在这个承载着他无数汗水和美好回忆的地方正在变成藏污纳垢、玩弄权力的厕所。
这都是因为他在最后犯了错。他走错了一步,这一步就将所有人都送进了深渊——即便现在看来,当时他其实并没得选。
但谁让他是领头的那个?他曾以为自己放下了,但现在看起来充其量只是把头埋到了沙子里自我欺骗。他当了逃兵,活该独自一人在这个不到十平的出租屋里发烂发臭。
不过话说回来,晏月啊。
想到这林照安又有点乐。没想到老陆也有被这种红颜祸水找上门的一天——听得出他是真的有点急,不然也不至于会跑来拉自己这个废人下水。
他当然认识晏月,不如说很少会有人不认识。文华大学的漂亮姑娘很多,但能漂亮到这种程度的实在是挑不出第二个。
对方还在军训的时候各种偷着拍明著拍的照片就传遍了整个校园,林照安曾经还试着忽悠她充当校园形象大使拍几个纪录片——结果自然是被无情拒绝。
这个比自己小三届的学妹身上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超凡脱俗感,让人觉得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和他们这些尘世凡人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不过说到晏月他倒确实认识个应该和晏月很熟的人,没记错她们好像还是室友。
林照安再次拿起手机,黑色的屏幕映出了他自己的脸。眼神浑浊,胡渣满脸,眼角处还挂著几颗眼屎。他随手摘掉眼屎,从摞满书的床头柜上摸出一支烟叼进嘴里。
那人的联络方式已经沉到了微信的最底下。上次打开是还在什么时候?一年前?还是一年多前?林照安有时以为自己不会再打开这个聊天栏——既没有脸,也没有勇气,但现在他还是打开了,也许是陆哂帮他找了个绝佳的借口?他有些自嘲地想着。
聊天栏里两人的上一段对话似乎永远停滞在了时光里。
“为什么?”对方问。
他没有再回复。
的确是一年多了啊。
林照安点开聊天框,往里面打了个“在不在?”,想了一会儿,又一个字一个字删了。就算刚认识时他们两个也没这么说过话,混熟了之后更是没管过什么客套,上来都是有事说事。
不过自己应该早就被拉黑了吧?
他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重新打了一行字。
“你知道晏月那件事吗?”
他点烟,吸气,狭小的空间里浮起一片灰蒙蒙的烟雾。点击发送。
文字气泡后冒出一个缓缓旋转的灰色圆环,圆环原地转了几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红色感叹号。
林照安拿烟的手抖了抖,刚想长按撤回,就看到对话栏最顶上跳出一行字。
“对方正在输入。”
他的手猛地一颤,几粒烟灰落在在他大腿上,烫出几点白印,但他却连看都没看,只是死死盯着那一片空白的对话栏。
“假的,别信。”
林照安看着那凭空刷出的几个字,无声地笑了起来。而笑着笑着他又抱住了头,把脸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我嫉妒你的爱气势如虹,像个人气高居不下的天后~
许念雨哼著小曲,用校卡刷开了宿舍的门。
依照惯例,这个点的宿舍不会有其他人——剩下三个大忙人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而她这个不求上进的小透明就能趁这段时间独享快乐小天地。
她泄愤似的把背上的包甩到一边,踩掉脚上套著的鞋,摘下鼻梁上架著的眼镜,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两条腿舒舒服服地向桌子上一搁,整张椅子就和摇摇车似的向后翘了起来。
“啊——”她伸了个懒腰,“陶瓷史这课的作业也太变态了,什么叫整理南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