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爷那句“活得像个人是道行”的箴言,此刻在韩风心中翻腾,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苦涩。道行?在饥饿的利爪撕扯下,在父亲韩父死死守护着那最后一点“念想”的固执面前,道行更像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小妹微弱的呼吸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牵动着全家人的神经。王秀梅坐在炕沿,用一块湿冷的破布,一遍遍擦拭着小妹滚烫的额头和瘦得皮包骨的手臂,动作机械而绝望。韩兵靠墙闭着眼,胸膛起伏剧烈,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压抑的怒火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韩父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重新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抵御整个冰冷世界的唯一盾牌,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铁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绝望的浓雾不仅笼罩着倒座房,也沉沉地压在韩风的心头。金手指的狂喜退潮后,留下的是冰冷坚硬、更令人窒息的现实——看得见希望,却无法触及!父亲那道沉默而绝望的防线,比铜墙铁壁更难逾越。
“爸…”韩风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走到父亲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父亲低垂的头颅平齐。昏黄的光线下,父亲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每一道都刻满了生活的苦难。韩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楚尖锐。他知道,强行夺取或激烈对抗,只会彻底摧毁这个已经被生活压垮的男人最后的精神支柱。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霉味刺入肺腑。他必须换一种策略,一种能让父亲在守护“念想”和拯救现实之间找到一丝喘息缝隙的策略。
“爸,”韩风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恳求的诚恳,“我知道…那是爷爷、太爷爷留下来的,是韩家的根,是念想。” 他刻意避开了“值钱”、“换粮”这些刺激性的字眼,“可…可念想,不就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心里有个盼头,活得下去吗?”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炕上气息奄奄的小妹,“现在,小妹…她就快撑不住了。我们…我们都要撑不住了。”
韩父抱着铁盒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一下,头埋得更低,花白的头发微微颤抖。
韩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继续,抛出了那个在脑海中反复推敲、带着巨大风险的借口:“爸,我…我在街道办帮忙的时候,听李办事员提过一句,说…说现在上面好像有政策,要查抄一些旧物件,特别是金银…说是要集中管理,支援国家建设…” 他编造着谎言,手心全是冷汗,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跳舞。这不仅是欺骗父亲,更是对那个时代背景的严重曲解,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但为了活下去,他别无选择!
“我…我害怕!”韩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恐惧和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对父亲的依赖,“我怕这东西…这东西放在家里,万一…万一被人知道,被查出来…到时候别说东西保不住,咱家…咱家就完了!” 他刻意夸大了后果,但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年代,这种恐惧并非全无依据。
他看到父亲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抱着铁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韩风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爸,您给我一块!就一块!我…我认识一个同学,他爸以前在琉璃厂当过学徒,懂点老物件。我悄悄拿给他爸看看!就看看!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个啥路数?值不值得冒这么大风险留着?要是…要是真那么招祸,咱…咱也得早做打算啊!” 他把“懂行”、“看看”作为借口的核心,将“兑换”的目的巧妙地包裹在“鉴定风险”的外衣之下。他赌父亲内心深处,对这份“念想”未来的担忧和对现实的恐惧,能压倒那份纯粹的守护执念。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小妹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韩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喉咙。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等待后,韩父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垮塌下来。他抱着铁盒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割裂血肉般的痛苦,松开了。他颤抖着手指,摸索着打开了盒盖,没有掀开红绸布,只是摸索着,从里面掏出了一块。
他没有看韩风,也没有看那块银元,只是将那枚冰冷、带着他体温的袁大头,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动作,递到了韩风面前。他的头依旧深深低垂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完成这个动作,整个佝偻的背影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认命。
韩风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强忍着巨大的激动和愧疚,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银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在他心中点燃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爸…我…我很快回来!”他不敢再多看父亲一眼,也顾不上母亲和二哥惊疑不定的目光,将银元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全家的性命,转身就冲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倒座房。
胡同里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韩风没有走远,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钻进了杂院最深处、一个堆满破旧杂物和煤灰的狭窄死角。这里背风,阴暗,平时几乎没人来。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肺管生疼,却无法平息那几乎要爆炸的紧张感。他摊开手掌,那枚民国三年的袁大头静静地躺在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冰冷的银光。
就是现在!
韩风死死盯住掌心的银元,意念如同绷紧的弓弦,全部精神高度凝聚,疯狂地“命令”着那个神秘的光幕:“兑换!兑换!兑换它!”
随着他意念的疯狂催动,那片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