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火!烧点温水!”王秀梅的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充满力量的急切,“小风!把锅刷干净!小心点!一粒粉都不能洒!”
小小的倒座房瞬间活了过来。韩兵手忙脚乱地往冰冷的灶膛里塞着捡来的细柴和碎煤核,用力地吹着火种。韩风小心翼翼地用刷子刷着那口黑黢黢的铁锅,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王秀梅则用家里最小的勺子,极其吝啬又无比珍重地舀出小半勺玉米粉,兑上一点温水,搅成均匀的糊糊。
当那口铁锅里终于冒出久违的、带着粮食香气的热气,当粘稠的、不再是清汤寡水的玉米糊糊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里,充满了虔诚的渴望。
糊糊煮好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粘稠。王秀梅小心地盛出最稠的一小碗,端到炕边。她扶起依旧虚弱的小妹,用勺子舀起一点点温热的、散发着粮食清香的糊糊,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小妹嘴边。
“小妹…乖…张嘴…有吃的了…香的…”王秀梅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也许是食物的香气唤醒了本能,也许是母亲的呼唤穿透了病痛的迷雾。小妹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温热的、带着粮食味道的糊糊,终于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流进了孩子干渴灼热的喉咙。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喟叹。
这一幕,让王秀梅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韩兵别过脸,用力吸了吸鼻子。韩风看着小妹那微弱却真实的吞咽动作,看着母亲脸上那混合着泪水的喜悦,看着那碗虽然依旧寡淡却散发着生机的玉米糊糊…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深沉的慰藉瞬间冲垮了所有的负罪感和恐惧。
值了!一切都值了!
谎言编织的堤坝暂时挡住了绝望的洪流,带来了短暂却真实的喘息。王秀梅将剩下的糊糊分成几份,自己和韩父的那份依旧最稀,但里面好歹有了实实在在的粮食。那两个鸡蛋,则被王秀梅无比珍重地收了起来,准备第二天早上,给小妹冲一碗珍贵的鸡蛋花,再给韩父和韩风也分一点。
当那带着粮食颗粒感的温热糊糊滑过食道,落入空空如也的胃袋时,一股久违的、真实的饱腹感(尽管极其微弱)和暖意,在韩风身体里弥漫开来。他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满足和慰藉之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母亲王秀梅在收拾碗筷时,看着那空了的布袋和盛过玉米粉的木板,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难以掩饰的忧虑和不解。这忧虑如同一根细小的冰针,悄无声息地刺入韩风刚刚温热起来的心脏。
谎言如同薄冰,看似暂时托住了希望,但冰面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暴露的担忧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潜伏的阴影,再次悄然笼罩上来,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