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感谢的话,但第二天韩风总能发现窗台上的东西不见了。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偶尔在胡同里碰见,关大爷浑浊的眼神掠过韩风时,会多停留一瞬,微微颔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捕捉的暖意。
日子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缓慢滑行。韩家小屋里的暖意,韩家人脸上渐多的生气,像寒冰覆盖下顽强钻出的嫩芽。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这种变化。
胡同中段,张婶家那扇相对齐整些的木门,“砰”地一声被狠狠关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张婶那张颧骨高耸、刻薄寡淡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嫉恨和怨毒而扭曲着。她刚才躲在自家门帘后面,把王秀梅给孙婆婆窝头的那一幕,还有孙婆婆那感激涕零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呸!装什么大瓣蒜!”张婶回到自家那间同样破旧、却弥漫着一股酸腐气味的屋里,对着墙上模糊的镜子,咬牙切齿地咒骂,“骚狐狸精!一家子丧门星!显摆什么?啊?显摆什么!”
她越想越气,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刻薄心性而显得格外干瘪蜡黄的脸,再看看身上这件同样打着补丁、却因为缺乏打理而显得更加腌臜的旧棉袄。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凭什么?凭什么王秀梅那个病痨鬼一样的男人咳嗽好了?凭什么她那个傻小子韩兵干活有劲了?凭什么她家那小丫头片子脸上有肉了?更凭什么,她王秀梅能弄到布和棉花?!还能去街道工厂干活挣钱?!现在倒好,还学会拿着窝头收买人心了!孙婆子那老不死的感激涕零的样子,像根毒刺一样扎在张婶心上!
“投机倒把!肯定是投机倒把!”张婶恶狠狠地断定,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小崽子韩风,整天鬼鬼祟祟,半夜溜出去!回来他家就有好东西!不是偷的抢的,就是走了歪门邪道!绝对错不了!”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心里疯狂滋长。她猛地转身,扑向家里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翻找出半截铅笔头和一张皱巴巴、边缘发毛的旧信纸。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怨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光芒,就着昏暗的光线,开始歪歪扭扭地写字:
“尊敬的居委会领导:俺要举报!举报俺们铜锣巷韩老实家!他家情况严重不正常!他家男人病得快死了,突然就好了!他家穷得叮当响,突然就吃上白面了!他家婆娘王秀梅,还弄到了布和棉花!他家小子韩风,总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出去,鬼知道干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俺怀疑他家投机倒把,搞资本主义!东西来路绝对不正!请领导们一定要严查!给俺们革命群众一个交代!…”
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用力,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仿佛要把纸戳破。写完后,张婶拿起信纸,对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和那些恶毒的揣测,脸上露出一个扭曲而快意的笑容。她小心地将信纸折好,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紧紧攥在手里。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胡同里还一片寂静。张婶像幽灵一样溜出家门,佝偻着背,脚步却异常迅疾。她熟门熟路地绕到胡同口的居委会办公室——一栋稍显整齐的平房外。此时办公室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一个绿色的信箱。
张婶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她踮起脚,用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将那张折叠好的、承载着她全部恶毒诅咒的举报信,从信箱上方那条狭窄的投递口,狠狠地塞了进去!
信纸落进信箱深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声。张婶像完成了什么神圣使命,长长地、带着一股恶臭气息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兴奋和扭曲快意的表情。她迅速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家那扇破木门后,只留下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韩家的方向,等待着那场她期盼已久的“好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