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率,这不就解释了为什么‘包干’能让农民积极性提高吗?分工细了,责任明确了!”周晓白则会提出更深层的思考:“效率提高了,生产的东西多了,那怎么流通?怎么定价?这不就引出市场调节的必要性了吗?和你之前想的‘双轨’是不是也有点关系?”有时,两人也会为一个概念的理解争论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引来邻座不满的目光,才相视一笑,赶紧压低声音,但彼此眼中闪烁着的是纯粹的思想交锋带来的火花。
这种基于共同志趣和深度精神交流的相处,像最纯净的泉水,滋养着两颗年轻的心。周晓白看着韩风沉浸在思考中时专注的侧脸,看着他为一个理论难点豁然开朗时眼中闪过的星辰般的光芒,看着他面对艰深理论时那种永不放弃的韧劲,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在她心底悄然萌发、生长。这悸动超越了最初的欣赏和好奇,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刻。她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人生,是否也能像眼前这个执着于改变自身和家庭命运、并隐约关心着更大图景的少年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有意义的方向?而不是仅仅沿着父辈铺就的、安稳却可能一眼望到头的道路走下去?
一个微凉的傍晚,暮色四合,胡同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发出昏黄的光晕。韩风送周晓白回家。两人并肩走在狭窄而熟悉的胡同里,青石板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晚饭时分各家各户飘出的炊烟气息和隐约的饭菜香。
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商品拜物教”的讨论,思想的激荡尚未完全平息。胡同深处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月光和路灯的光交织着,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叠在一起。
“……所以马克思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商品社会里被物与物的关系掩盖了。”韩风还在回味着刚才的讨论,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周晓白轻声应着,侧头看他,“就像我们现在,讨论这些理论,本质上也是想看清一些被掩盖的关系和本质吧?”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哲学般的思考。
韩风点点头,正要开口,脚下却不知被哪块凸起的石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旁边的周晓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
她的指尖温热,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隔着韩风洗得发薄的旧衬衣衣袖,清晰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上。韩风站稳了,胳膊上那一点温软的触感却像带着细微的电流,瞬间传遍了全身。他身体微微一僵。
周晓白也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收回了手。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昏黄的光线下,韩风清晰地看到,一抹动人的红霞迅速爬上了周晓白白皙的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意也猛地冲上韩风的脸颊和耳根。他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仿佛整个胡同都能听见。刚才讨论理论时的从容和清晰思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手足无措的慌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悸动。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间那无声的、微妙而强烈的电流在噼啪作响。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又仿佛过了很久。
“那个…我…我家快到了。”周晓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羞涩。她没有抬头看韩风,只是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个挂着两个红灯笼的院门。
“啊…哦!好…好的!”韩风也如梦初醒,声音有些发紧,带着点不自然的沙哑。他下意识地搓了搓刚才被周晓白扶过的手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温软的触感。
两人沉默地向前走了几步,气氛微妙而尴尬,却又弥漫着一种青涩的甜意。终于到了那个挂着红灯笼的院门前。
“那…我进去了。”周晓白停下脚步,终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韩风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路灯的光映在她泛着红晕的脸上,眼眸如同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清澈明亮,又带着一丝动人的羞怯。
“嗯!路上小心…哦不,是…晚安!”韩风有些语无伦次,笨拙地回应。
周晓白抿唇,似乎想笑,又忍住了,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推开虚掩的院门,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后。
朱红色的院门轻轻合拢,隔绝了门内的光景。韩风站在门外,夜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他抬起手,看着刚才被周晓白触碰过的地方,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细腻的微温。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依旧在有力地、欢快地跳动着,宣告着某种东西的破土而出。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试图平复那过于激烈的心跳,然而唇边却不自觉地漾开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纯粹而明亮的笑意。那笑容,照亮了他因苦读而疲惫的脸庞,也映亮了他此刻被某种朦胧而强烈的情感充盈的心房。胡同深处,只有月光和路灯,静静见证着少年最初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