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轩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胡同的市井喧嚣。店内檀香袅袅,光线幽暗,将博古架上的瓷器、玉器、书画笼罩在一片神秘而凝重的氛围中。苏雅娴依旧坐在那张紫檀木茶台后面,素手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
“小韩师傅,辛苦你跑一趟。”她将一杯澄澈的茶汤推到韩风面前,笑容温婉,“今天这件东西,有点‘扎手’,还得劳烦你这双慧眼给断断。”
她轻轻推过一个打开的锦盒。盒内红丝绒衬底上,静静地躺着一件瓷器——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碗。碗身线条流畅,青花发色沉稳,釉面温润。然而,这碗并非完整无缺,碗口处有明显的磕碰痕迹,一道惊心动魄的裂纹从缺口处延伸下来,几乎贯穿碗身,碗底更是缺失了一小块,露出胎骨。
“清中期的官窑,可惜了。”苏雅娴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残器,但…意义特殊。原主人家里落了难,托我寻个识货的买家,不图高价,只求稳妥。”
韩风心中一凛。清代官窑,即便是残器,在当下也是绝对的敏感物。苏雅娴的动作,果然一次比一次更靠近禁区。他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苏姐信得过,我尽力。”他小心地捧起那只残碗。
意念瞬间集中,识海深处那抹熟悉的微光骤然亮起,如同投入静水中的星辰。“鉴宝之眼”开启!眼前的景象瞬间褪去浮华。温润的釉面变得透明,内里的胎骨、釉层结构、青花钴料的晕散层次、岁月侵蚀留下的细微痕迹……如同被高倍显微镜放大,纤毫毕现。他的目光重点扫过那道狰狞的裂纹和缺失的碗底。裂纹边缘的老化痕迹、断茬处胎釉结合的氧化状态、缺失部分胎骨断面的包浆…无数细微的信息汇聚成流,涌入他的意识。
微光流转,最终在碗心处凝聚成一个清晰的判断:【清乾隆官窑青花缠枝莲纹碗(残),真。损伤为旧伤,非近期伪造。价值:中(因残损及敏感时期,流通受限)。】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在外人看来,韩风只是捧着碗,神情专注地仔细端详了一遍。他轻轻将碗放回锦盒,斟酌着开口:“苏姐,东西是老东西,开门到代的乾隆官窑。这青花的发色、釉面的莹润感、胎骨的致密程度,都对。可惜…伤得太重了。”他指着那道裂纹和缺失的碗底,“这伤是旧伤,有些年头了,不是新弄的。按现在的行情,残器,又是…这种东西,价格上不去。稳妥的话,找个真心喜欢老物件、不忌讳残缺的藏家,或许还能出个过得去的价。”
他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官窑”敏感性的字眼,只从工艺、品相和收藏价值本身分析,措辞极其谨慎。
苏雅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笑容加深了几分:“小韩师傅眼力果然毒辣,句句在理。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老规矩。”她将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推到韩风面前,比以往略厚。
韩风没有推辞,也没当场点验,自然地收进怀里。识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响起:【鉴定成功(高价值/敏感物品),积分+80。】一笔相当可观的积分入账。
“积分:325。”冰冷的数字在意识中闪烁。韩风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反而被一股巨大的渴望攫住。白天在图书馆看到的报纸内容,那些与现实落差巨大的未来经济理论碎片,如同饥饿的野兽在啃噬着他的神经。他急需一份更系统、更聚焦的“未来笔记”来梳理方向,为那隐约可见却迷雾重重的未来做更扎实的准备。
夜深人静。韩家小院早已沉入梦乡。隔壁传来父亲韩老实轻微的鼾声,小妹韩雪在睡梦中模糊地嘟囔着什么。韩风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在地上投下一条惨白的光带。
他调出系统界面,积分“325”的数字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在浩瀚如烟的知识碎片库中,他锁定了目标:【“市场经济初期核心要素”概要笔记(高度精简,已脱敏处理)】。兑换所需积分:300点!
300点!几乎是他此刻的全部家当。但他没有犹豫。意念集中在那个选项上,选择了【兑换】。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洪流,如同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冰瀑,狠狠灌入他的脑海!那不是信息,而是一种纯粹的知识结构、逻辑链条、核心观点的强行嵌入!
“呃——!”韩风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如弓!剧烈的头痛瞬间爆发,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他的太阳穴狠狠扎入,在脑髓中疯狂搅动!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移位。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衬衣和床单,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更可怕的感觉接踵而至——一种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排斥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愤怒地挤压他,警告他!无形的墙壁从四面八方碾压过来,空气变得粘稠如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耳边是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耳鸣,如同无数根钢锯在拉扯着他的神经。这就是“历史修正力”的反噬!它不允许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确定性”知识被提前锚定!
韩风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他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米,在狭窄的床板上无声地痉挛。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酷刑。不知过了多久,那恐怖的洪流和排斥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个被彻底掏空、濒临破碎的躯壳。
他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头痛虽然减轻,但依旧像被重锤反复敲打过,嗡嗡作响。虚脱感席卷全身,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