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巨大的厂房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韩兵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车床,汗水顺着额角流进脖领,在油污的工作服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刚完成一个关键零件的精加工,正用游标卡尺仔细测量着尺寸,一丝不苟。
“韩兵!”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穿透了噪音。保卫科的孙干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工位旁,脸上带着一种刻意挤出来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韩兵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抬头。保卫科的人找他?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放下卡尺,用棉纱擦了擦手:“孙干事?有事?”
“啊,没啥大事。”孙干事摆摆手,声音拖得有点长,“就是最近厂里嘛,响应上级号召,要关心青年工人的思想动态,做个例行了解。你是咱厂表现不错的青工,又是劳模李卫国的徒弟,找你聊聊。”他指了指车间外相对安静一点的休息室,“走,去那边说,这儿太吵。”
韩兵眉头微蹙,他耿直但不傻。保卫科的人什么时候关心过青工思想动态?还单独找他?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师傅李卫国。李卫国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浓眉紧锁,目光锐利地扫向孙干事,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李卫国微微朝韩兵点了点头,示意他稳住。
休息室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孙干事关上门,隔绝了大部分噪音,只剩下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慢条斯理地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却没有立刻记录,而是眯着眼打量着韩兵。
“韩兵啊,”孙干事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在厂里表现,组织上是肯定的。李师傅带出来的徒弟嘛,技术是没的说。不过呢,这思想建设啊,是个长期工程,一刻也不能放松。”
韩兵没吭声,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孙干事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听说你有个弟弟?叫韩风是吧?还在上学?”
韩兵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回答:“是,我三弟韩风,在念高中。”
“哦,高中生,文化人啊。”孙干事拖长了调子,手指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敲着,“那他平时……都干些什么呀?课余时间?年轻人嘛,精力旺盛,可不能走了歪路。”
韩兵的手在膝盖上悄悄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有力:“我弟他爱学习,放了学就泡图书馆看书。他志向远大,想多学点知识为国家做贡献。课余时间?除了看书,就是在家里帮我妈糊糊火柴盒,贴补家用。街坊邻居都知道,我们家孩子都本分。”
“图书馆?”孙干事捕捉到这个信息,眼睛一亮,“都看些什么书啊?跟什么人……交流比较多?”他刻意加重了“交流”二字。
“看正经书!数理化,历史地理,还有……”韩兵顿了一下,想起韩风叮嘱过的谨慎,“还有革命书籍!学习马列主义!交流也是跟同学、街坊交流学习心得,都是正经人!”他语气斩钉截铁。
“是吗?”孙干事嘴角扯出一个不信的弧度,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带着诱惑和逼迫,“可我……怎么听说他常往露水集跑?还去什么旧货铺子?年轻人嘛,好奇,淘换点小玩意儿?有没有……倒腾点什么东西啊?家里最近……添置了什么新物件没有?比如……收音机?手表?”
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指控了!韩兵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来一股压迫感,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孙干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韩兵行得正坐得直!我弟弟韩风清清白白!他跑露水集那是帮家里买点便宜菜,买点旧书旧报学习用!去旧铺子?那是他喜欢看老物件长见识,从来没买过卖过!我家添置东西?我爹妈哥嫂的血汗钱,加上没日没夜糊火柴盒一分一厘攒出来的,每一分钱都经得起查!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污蔑人?!”
韩兵的突然爆发和那双因愤怒而通红的眼睛,让孙干事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个平时闷声干活的青工反应如此激烈。他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韩兵!你什么态度!组织上找你了解情况是信任你!你激动什么?是不是心里有鬼?!”
“我心里没鬼!”韩兵梗着脖子,毫不退缩,“我弟弟也没鬼!你要查,拿出证据来!没证据,别想往我们兄弟头上扣屎盆子!”
两人僵持着,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孙干事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韩兵,韩兵则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胸膛起伏,毫不畏惧地回瞪。孙干事知道,今天从韩兵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反而差点把自己架到火上烤。他悻悻地收起笔记本:“哼,有没有问题,组织上自然会调查清楚!你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情况,随时向保卫科报告!这是你的义务!”
韩兵没再说话,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那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孙干事的心上,让他既恼火又有些莫名的忌惮。
回到嘈杂的车间,机器的轰鸣似乎都无法掩盖韩兵内心的惊涛骇浪和熊熊怒火。他找到正在检查设备的李卫国,把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后怕和难以抑制的愤怒:“师傅!那个孙干事,他分明就是在套我的话,想整我弟弟!他提到了露水集,提到了旧铺子,还问家里添置了啥!这肯定是有人背后捅刀子!”
李卫国听着,脸色越来越沉,那双浓眉拧成了疙瘩。他听完,用力拍了拍韩兵的肩膀,沉声道:“兵子,别慌!你做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咱爷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事交给我!” 李卫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孙猴子想翻天?还嫩了点!”
李卫国是厂里的老劳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