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质疑几乎要溢出来。
“行不行,得试过才知道!”李长河急了,梗着脖子,“我拿我几十年的名誉担保!”
“担保?要是修坏了,李老,这责任您担得起吗?”王处长冷冷地插话,语气森然。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在韩风肩上。怀疑、审视、不信任,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他没有争辩,只是抬起疲惫却异常沉静的眼睛,看向王处长和那位老专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紧张的氛围:
“带我去看东西。能不能修,看了才知道。在这里争,没用。”
他语气中的平静和不容置疑的自信,让王处长和那位老专家都愣了一下。王处长审视地看了韩风几秒,最终冷哼一声,对卫兵挥了挥手:“开门!”
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大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干燥剂和防虫药味的冷气扑面而来。库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房间中央,一张铺着厚厚绒布的桌子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只尺余高的花瓶。
在看到它的瞬间,韩风所有的疲惫和杂念瞬间被清空,瞳孔骤然收缩。
太美了!
瓶身线条流畅优雅,通体施以纯净如雪的釉色。瓶腹开光处,以珐琅彩绘着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粉嫩的桃花灼灼盛开,翠羽的鸟儿在枝头顾盼生姿,色彩娇艳欲滴,薄如蝉翼,在强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这正是乾隆珐琅彩登峰造极之作,脆弱与华美并存的艺术结晶。
然而,这份惊心动魄的美,却被瓶口沿处一道狰狞的伤痕彻底撕裂!
一道足有两寸长的螺旋状裂纹,如同丑陋的蜈蚣,从瓶口外侧蜿蜒而下。裂纹边缘布满细密的应力纹,触目惊心。更致命的是,在裂纹延伸的末端,瓶口最外沿的位置,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赫然在目,露出了里面惨白的瓷胎!缺口边缘锋利,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嘶……”那位文物局的老专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痛苦地别过脸,不忍再看。王处长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韩风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百倍!螺旋裂纹意味着修复时受力必须均匀到极致,稍有不慎裂纹就会蔓延,导致整个瓶口崩裂。而那个小小的崩口,位置刁钻至极,处于视觉焦点,补缺不仅要严丝合缝,更要完美还原上面可能存在的细微釉彩过渡!
时间,只有三天。精神,濒临枯竭。条件,简陋至极(虽然有提供一些基本材料)。容错率,为零。
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赌局。
但当他目光扫过李长河那张充满绝望和最后希冀的脸,当他看到这件凝聚着古人智慧与心血的瑰宝所遭受的创伤,一股沉寂已久的力量,混合着修复师骨子里的骄傲和不屈,猛地从灵魂深处燃烧起来!
他走到桌前,缓缓放下自己的工具包。动作沉稳,没有丝毫颤抖。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高倍放大镜,凑近那道狰狞的裂纹和刺眼的崩口,目光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
“清场。只留我和必要的灯光。”韩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给我准备:最细的猪鬃毛刷、无酸宣纸、蒸馏水、医用脱脂棉、虫胶漆片、松节油、滑石粉。还有……纯净的二氧化硅粉末(石英粉),越细越好。”
他没有看任何人,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那道伤痕的每一个细微转折和釉彩的每一丝变化之中。精神力的枯竭感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强大的、属于技艺巅峰的专注力,正强行压榨着身体最后的潜能,如同风中残烛,爆发出最后的、最炽烈的光芒。
修复国礼,不容有失!这不仅是为了李老,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件穿越时空、承载着文明重量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