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饭食,依然是下人送到那间破屋门口,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放下就走。
两个粗瓷碗,这次碗里的东西比昨晚的稀粥要“丰盛”一些。
是半碗糙米饭,米粒又干又硬,上面盖着几根蔫了吧唧的咸菜。
赵瑞盯着那碗饭,脸上的表情几度变换,最后还是端了起来,用筷子狠狠地扒拉进嘴里,咀嚼的动作象是跟谁有仇。
他饿了。
尊严在饥饿面前,不堪一击。
苏铭依旧吃得很安静,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认知重构课程第二讲:苦难升华。”林屿的声音在苏铭脑中懒洋洋地响起,“徒儿,你要把这碗饭,想象成一块磨刀石。每一次咀嚼,都是在打磨你的心性。每一次吞咽,都是在吞下屈辱,将它转化为你前进的动力。”
“你看,这么一想,是不是感觉自己正在进行一场伟大的修行?连咸菜都变得有禅意了。”
苏铭没理会师父的胡言乱语,他只是把碗里最后一粒米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赵瑞把碗重重地往破桌子上一放,闷声闷气地开口:“我姑母早上偷偷来过了。”
苏铭抬眼看他。
“她……她给了我些钱。”赵瑞从怀里摸出两串铜钱,大概有两百文。他把钱放在桌上,眼神躲闪,“她说,让我们去县学录学籍的时候,机灵点。最好……最好能给姑父买点礼物,让他消消气。”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昨天还觉得姑父可恨,今天却已经要想着怎么去讨好他了。
“买什么?”赵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镇上最好的‘醉仙楼’,一坛好酒就得一两银子,我们这点钱,连个酒坛子都买不起!”
苏铭看着桌上的铜钱,没有说话。
“师父,这是个机会,也是个陷阱。”他在心里对林屿说。
“没错。”林屿的语气难得正经起来,“送礼,这是一门手艺活。送对了,是敲门砖;送错了,就是往自己脸上泼的脏水。你这个同伴,显然是个门外汉。”
“徒儿,我问你,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钱,资源,安稳的修行环境。”苏铭回答。
“错!”林屿断然否定,“我们最缺的,是‘信息’!是对周家,对青石镇,对那个即将开始的童生试的‘信息’!”
“赵瑞想用这两百文钱去买周康的‘好感’,这是典型的缘木求鱼。周康那种人,眼高于顶,你送他两百文的东西,他只会觉得你更穷酸,更上不了台面。你就算送他两百两银子的东西,他收了,也未必会高看你一眼。”
苏铭静静地听着。
“所以,我们的目标不能是他。”林屿的声音透着一股运筹惟幄的自信,“他是二房的记室,上面还有大房,还有周家的家主,那个县学的学正周文海。周康只是个看门的小鬼,我们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弹药。”
“那这礼物……”
“礼物要送,但不是给他送。”林屿嘿嘿一笑,“徒儿,我教你一招,叫做‘投其所好,精准打击’。这两百文钱,我们要把它花出两千文的效果来!”
苏铭看向赵瑞,开口道:“买酒,不妥。”
赵瑞愣了一下,没好气地问:“那你说买什么?文房四宝?那更贵!一块好点的墨锭,都够我们吃一个月了!”
“我们不买贵的,只买对的。”苏铭学着林屿的口气,声音平静,“我们先不急着买东西,先去打听消息。”
“打听什么?”
“打听你姑父周康,还有周家家主周文海,他们平时有什么喜好。”苏铭的思路变得清淅起来,“比如,喜欢喝什么茶,看什么书,或者……有什么烦心事。”
赵瑞张大了嘴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苏铭。
他从来没想过,送个礼,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这怎么打听?”
“去昨天那个抄书的少年说的地方。”苏铭站起身,“西城角,老槐树,许书摊。那里人多嘴杂,读书人也多,或许能听到些什么。而且,我们也可以去看看,那里的书是不是真的便宜。”
他看着赵瑞,补充了一句:“你姑母给的钱,不能白花。”
赵瑞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西城角果然比主街要冷清许多。
巨大的老槐树象一把撑开的伞,树荫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铺了一块蓝布在地上,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几十本书。
书大多是手抄本,纸张泛黄,装订简陋。
这就是那个姓许的书摊。
已经有三四个穿着朴素的读书人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
苏铭和赵瑞走过去,那许老头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又低下头去打瞌睡,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有人会偷他的书。
苏铭蹲下身,拿起一本手抄的《青石县志》。
“干得好,徒儿。”林屿赞许道,“想要精准打击,就得先看‘用户画象’。这县志,就是青石镇的‘产品说明书’。”
苏铭翻得很快,他的目的不是背诵,而是查找有用的信息。
赵瑞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一本书乱翻,眼睛却不时地瞟向旁边几个正在低声交谈的读书人。
只听一个瘦高个说道:“听说了吗?周学正最近心情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