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县学司的门脸不大,两头石狮子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眉眼,透着一股陈旧的威严。
赵瑞站在门口,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他拽了拽苏铭的衣角,声音发颤:“苏铭,我……我腿肚子有点转筋。这可是县学啊,管着全镇读书人的地方。”
苏铭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平静之下,是师父林屿半个时辰的心理建设成果。
林屿的声音在苏铭脑中懒洋洋地响起,“徒儿,记住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要是痛快办事,咱们就笑脸相迎。他要是拿捏作态,你也别慌。咱们有预案。”
“什么预案?”苏铭在心里问。
林屿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县学司,一股陈旧的墨香和木头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大堂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小吏趴在油光锃亮的柜台后打盹。
“这位……这位大人。”赵瑞鼓起勇气,声音小得象蚊子哼。
那小吏眼皮动了动,慢吞吞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正是钱小吏。
他瞥了两人一眼,看他们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眼神里的轻篾毫不掩饰。
“何事?”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不耐烦。
“大人,我们是来备案考籍的。”苏铭将周夫子写的举荐信和两人的户籍文书恭躬敬敬地递了过去。
钱小吏连眼皮都没抬,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几张纸夹了过去,像夹着什么脏东西。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然后“啪”地一声,将文书扔回柜台上。
“不合规矩。”
赵瑞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大……大人,哪里不合规矩?这都是周夫子亲笔写的,还有他的印鉴……”
“周夫子?”钱小吏嗤笑一声,用指甲剔了剔牙缝,“周夫子也不能坏了县学的规矩。这保人印鉴,模糊不清。还有这户籍文书,纸张粗劣,字迹都快散了。这怎么入档?”
他说的全是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屁话。那印鉴清淅得很,文书也是村里正经开出来的。
苏铭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麻烦来了。
“那……那请问大人,我们该如何补办?”苏铭压着火气,沉声问道。
“如何补办?”钱小吏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抬起头,用下巴指着苏铭,“回去,让周夫子用县学专供的印泥重盖。再让你村里的里正,在户籍文书上二次画押,证明你们身份无误。办好了再来!”
赵瑞一听,急了:“大人,我们从清水村到镇上来,要走大半天的路!这么来回一折腾,备案的日期就过了!”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钱小吏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下一个!别在这儿挡着道!”
赵瑞气得浑身发抖,还想争辩,却被苏铭一把拉住。
苏铭冲他摇了摇头。
“徒儿,看到了吗?典型的拖字诀。”林屿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不是在按规矩办事,他是在办我们。背后没人指使,我把魂体当球踢。”
“那怎么办,师父?”苏铭的拳头在袖中攥紧。
“激活pn b。”林屿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悠闲,“还记得我让你把那盒子带上的吗?”
苏铭心中一动。
“别跟他吵,也别露怯。”林屿指挥道,“你就把那个紫檀木盒,放到柜台上去。动作要慢,要稳。然后打开它,就说你要整理一下笔墨,免得路上颠簸给弄坏了。”
苏铭深吸一口气,依言照做。
他一言不发,默默地将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放到了柜台上。
“砰。”
一声闷响,不算大,却让钱小吏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皱起眉,不悦地看着苏铭:“干什么?说了让你们走,听不懂人话吗?把你的破烂玩意儿拿开!”
苏铭没有理他,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打开了木盒的铜扣。
“咔哒。”
盒盖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铺着的明黄色绸缎。那绸缎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会自己发光一样,晃了钱小吏的眼。
“学生只是想看看,周公子送的笔墨,有没有在路上磕着碰着。”
苏铭的声音不大,语调平淡,但“周公子”三个字,却象一记重锤,狠狠敲在钱小吏的心上。
钱小吏的动作僵住了。
周公子?哪个周公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苏铭的手指继续动作,将盒盖完全打开。
刹那间,一股沉静的墨香混杂着名贵木料的清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方“云山叠翠”端砚静静地躺在绸缎上,石质温润,雕工精湛,在光线下泛着一层内敛的幽光。旁边那对狼毫笔,笔杆是上好的湘妃竹,带着天然的斑纹,笔锋挺拔饱满,一看就不是凡品。
更要命的,是那紫檀木盒的内盖上,烙着一个极小的,由篆文构成的字。
别人或许不认得,但在县学里混了十几年的钱小吏,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周文海的徽记!
钱小吏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马蜂蜇了。
他猛地抬头,重新打量眼前的苏铭。
这少年衣着朴素,面容清秀,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