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知道,时机到了。
他抬起头,看着徨恐不安的家人,看着陷入巨大焦虑的父亲。
“爹,您说的对。”
他平静的声音,在压抑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淅。
“这个方子,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咱们家自己拿着,迟早会引来灾祸。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迎着父亲的目光,说出了那句早已在心中盘算好的话。
“所以,我们不能自己拿着。”
苏山一愣:“不自己拿着?那你想怎么样?送人?”
“不是送人。”苏铭摇了摇头,“爹,您想,这村里,谁说话最管用?谁最不希望村里出乱子?”
苏山几乎是脱口而出:“里正。”
里正,一村之长。虽然官不大,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就是天。村里的赋税、徭役、纠纷,都由他说了算。更重要的是,村子安稳,他的位子才安稳。
“对,就是里正。”苏铭的眼睛在油灯下闪闪发光,“爹,我们把这个方子,献给村里!”
“什么?!”
这次不光是苏阳,连一直沉默的苏峰都惊得叫出了声。
“小铭你疯了?咱们辛辛苦苦弄出来的宝贝,白白送给村里?”苏阳无法理解。
“不是白送!”苏铭加重了语气,“这叫‘技术入股’!”
这个词是林屿教他的,他学得惟妙惟肖。
看着家人茫然的表情,他换了一种更通俗的说法。
“爹,大哥,二哥,你们想。方子是我们家的,怎么做,只有我们知道。我们把方子拿出来,就说是为了让全村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这名声,谁听了不竖大拇指?”
“我们去找里正,把方子交给他来牵头。让他出面,组织村里的人手,建一个村办的造纸作坊。”
“到时候,里正当大总管,他有人脉,有威望,镇上要是有地痞流氓来找麻烦,得由他去摆平。这叫让他把风险担起来。”
“村里的叔伯们,有力气没处赚辛苦钱。咱们给他们一条路子,让他们去砍竹子,造纸浆,每天都能领到实实在在的铜钱。他们会把咱们家当成什么?活菩萨!”
苏铭的话,象是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推开了一扇窗。
苏山眼中的惊疑不定,渐渐被一种深思所取代。他松开了紧握的烟锅,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被自己儿子的这番话给吸引住了。
“那……那我们家呢?”苏峰忍不住问道,“我们家出方子,出技术,我们能得到什么?”
“我们就坐着分钱。”苏铭斩钉截铁地说道。
“分钱?”
“对!”苏铭伸出三根手指,“我们家,作为方子的主人,作为唯一懂技术的人,什么力气活都不用干。作坊每卖出去一百文钱,我们家就要拿走三十文!一成都不能少!”
三十文!
三成!
这个数字让屋子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
“这……这能行吗?”陈氏担忧地问,“里正和村里人会答应吗?咱们什么都不干,就拿三成,太多了。”
“不多!”苏铭立刻反驳,这些话术他早已和林屿推演过无数遍,“娘,您想,没有我们家的方子,那竹子就是竹子,草木灰就是垃圾,一文钱都不值。是我们,让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变成了能卖钱的纸!我们提供了能让全村人吃肉的锅,分三成肉汤,天经地义!”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继续说道:“里正担着风险,管着里里外外,他拿两成,这是他该得的管理钱。剩下五成,分给所有出力的村民。这个分发,谁都挑不出理来!谁敢说咱们苏家贪心?”
林屿在苏铭脑海里疯狂鼓掌。
“漂亮!太漂亮了!徒儿,你这口才,不去搞传销都屈才了!把风险转嫁给权力,把利益分摊给群众,把内核技术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深得我‘苟道’三味!为师心甚慰,心甚慰啊!”
苏铭没有理会师父的耍宝,他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苏山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那颗被黄土和汗水禁锢了一辈子的脑袋,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场景。
一个村办的作坊,在里正的号令下建了起来。
村里的闲汉、劳力,都有了活干,每天乐呵呵地领工钱,见了自己一家人,都得点头哈腰地喊一声“财神爷”。
而他苏家,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他儿子苏铭偶尔去“指导”一下技术,白花花的铜钱就源源不断地流进口袋。
最重要的是,这个天大的秘密,不再是他苏家一家扛着。
是全村人扛着!
谁敢来抢方子,就是跟全苏家村为敌!里正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这……这简直是把一个能招来杀身之祸的宝贝,变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护身堡垒!
他那个平日里只知道读书的、瘦弱的小儿子,脑子里怎么会想出如此周全、如此老辣的计策?
难道真是书读多了,能开窍?
苏山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个法子,可行!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他看着苏铭,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良久,他将烟锅里的烟灰在地上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