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进了青石镇的城门,一头扎进了喧嚣热闹的彩色画卷里。
鼎沸的人声,车轮的滚滚声,商贩的叫卖声,混杂着食物的香气与牲畜的膻味,扑面而来。
这股浓郁的烟火气,冲散了山林间残存的最后一丝阴冷与恐惧。
钱老汉赶着车,熟门熟路地将他们带到镇中心的骡马市,结清了剩下的车钱。
“小铭,多亏了你,老汉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钱老汉攥着铜钱,手还在抖,看着苏铭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后怕,“以后要是有啥事,捎个信,只要还在镇上,钱大爷随叫随到。
苏铭点点头:“钱大爷路上小心。”
钱老汉赶着空车走了,原地只剩下苏铭和赵瑞,以及他们各自的行李。
赵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那股劫后馀生的苍白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回到熟悉环境的倨傲与不耐。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皱眉道:“总算到了。苏铭,走,我们还去我姑父家,你上次帮了那个周玉麟那么大的忙,他们肯定不会再让我们住上次那个鬼地方了。”
苏铭提起自己的包袱,脚步却没有动。
“我们不住周家。”他的声音很平静。
“为什么?”赵瑞的音量立刻拔高了,“不住我姑父家住哪?难道睡大街?我可告诉你,镇上的客栈贵得要死!”
“徒儿,干得好!千万不能去!”林屿的声音在苏铭脑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周康那老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上次在县学司就想给你下绊子。你现在主动送上门去,是嫌命长了?那不是住进亲戚家,那是住进狼窝里!他家眼多嘴杂,你怎么修炼《敛息诀》?怎么藏秘密?记住,‘苟道’的内核要义之一,就是远离一切潜在的威胁源!”
苏铭没有理会赵瑞的咋咋呼呼,只是淡淡地反问:“你忘了在县学司发生的事了?”
赵瑞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当然没忘。那种被当成垃圾一般的眼神,还有那个钱主簿前倨后恭的嘴脸,都还历历在目。
“那……那是我姑父不知道我们去了!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那样的!”赵瑞嘴硬地辩解,声音却小了许多。
“我们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寄人篱下的。”苏铭拎起包袱,迈开步子,“找个客栈住下,清净而且还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瑞看着苏铭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一种莫名的恐慌感再次袭来。山林里的经历,让他此刻完全不敢一个人行动。
他咬了咬牙,只能不情不愿地抱起自己的书箱,快步跟了上去。
“住客栈就住客栈!到时候看到客栈的价钱,你可别心疼!”
苏铭领着他,没有往繁华的主街走,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偏僻的巷子里。
路过了一家看起来窗明几净、门前拴着高头大马的客栈,苏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瑞看得眼馋,几次想开口,都被苏铭那沉默而坚决的背影堵了回去。
终于,在巷子深处,苏铭停在了一家门脸窄小、牌匾上的“福安客栈”四个字都有些掉漆的铺子前。
一个穿着素朴短褂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动静,懒洋洋地抬起头。
“住店?”
“恩,最便宜的房间,多少钱一晚?”苏铭问道。
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一个虽然料子好些但风尘仆仆,便撇了撇嘴,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文。”
“什么?三十文!”赵瑞知道价格高但是没想到价格比他预想的贵那么多,他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就这么个破地方,一晚上就要三十文?都能买一本旧书了!”
苏铭却象是没听见他的抗议,从怀里摸出三十个铜板,仔细数了数,放在柜台上。
“开一间。”
伙计接过钱,丢过来一块木牌:“二楼,尽头那间。”
说完,又趴下去睡了。
赵瑞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跟在苏铭身后,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
房间果然不大,仅容一床一桌一椅,陈设简单,但窗明几净,地面和床铺也确实整洁,并无预想中的霉湿之气,推开窗,可见后院晾晒的衣物,飘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这……这地方是人住的吗?”赵瑞把书箱往地上一扔,满脸嫌恶,“连被子都感觉潮乎乎的!”
苏铭没有理他,将自己的包袱放在桌上,拿出水囊喝了口水,然后开始整理东西。他的动作不急不缓,透着一种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镇定。
赵瑞抱怨了一阵,见苏铭始终不搭理他,也觉得无趣。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看着苏铭,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在山里能提前发现危险,在镇上找住处又如此老练,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好象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让赵瑞既感到信任,又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爽。
夜幕降临,客栈外传来隐约的喧闹声,房间里却只点着一盏昏黄的豆油灯。
苏铭将自己的钱都倒在了床上。
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家里给的几两银子,以及他上次剩下的一些铜钱。
灯光下,银锭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苏铭拿起一锭银子,感受着它在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