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苏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但随即又被忧虑复盖,“可若是他胃口太大,嫌一成不够,反而更直接地索要……”
“所以是‘干股’!”林屿打断他,“只分红,不插手经营。而且,要通过赵春兰去送。周康好面子,又自恃身份,不会直接跟自己的媳妇讨价还价。他只会暗示,而赵德全只需要装糊涂,按时送钱即可。这叫喂狼吃肉,却不让它靠近羊圈。”
“至于孙师爷,那是喂给官府的‘规矩钱’。让他知道,我们懂事儿。以后有什么风声,他或许会看在银子的份上,提前漏点口风。这叫花钱买耳报神。”
苏铭沉默了片刻,眼神闪铄,显然在飞速消化林屿的话。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笔下不再尤豫,将这条计策详细写下。
“第三,技术保密。让他把造纸的内核工序,比如制浆、配料、捞纸,彻底拆分开。由村里最可靠的几家,比如你们苏家、赵家族老家,分别掌握一环。立下血誓,任何人不得窥探其他环节。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被抓了,也吐不出完整的方子。”
“最后,准备后路。让赵德全秘密将作坊赚来的银子,换成粮食和现银,分几处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苏铭奋笔疾书,将林屿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这封信,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关系着全村人的性命。
写完公信,他换了一张纸。
“师父,私信呢?”
“私信就简单了。”林屿的语气缓和下来,“告诉你二哥,万一……我是说万一,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让他什么都不要管,作坊、银子、田地,都可以不要。”
“第一件事,是带着你全家,还有咱们家那几本关于造纸术的内核笔记,立刻跑!跑到信里我给你指定的那个地方,等我去找你们。”
“告诉他,只要人在,技术在,东山再起,易如反掌。作坊没了可以再建,村子没了……只要家人在,哪里都是家。”
苏铭的笔尖微微颤斗。
他能想象到,当二哥苏阳看到这封信时,会是何等的惊骇与沉重。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倾注了复杂的情感。他甚至在信的末尾,用约定的暗语,画上了一个小小的标记。那是他和二哥小时候约定的,代表“最高警报”的符号。
两封信写完,苏铭只觉得浑身脱力,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将信仔细折好,封入一个信封。又将那封私信,折成一个极小的方块,塞进了公信的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该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就看天意,也看赵德全的决断了。
第二天一早,苏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脚夫。
他多给了十文钱,郑重地嘱咐:“叔,这封信,万分紧急,一定要亲手交到我二哥苏阳手上。”
脚夫掂了掂钱,咧嘴一笑:“放心吧,苏家娃,保证给你送到。”
送走了信,苏铭的心象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却又悬着另一块。
接下来的几天,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赵瑞在最初的绝望过后,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拖着苏铭去镇上最热闹的茶楼听说书,美其名曰“放松心情”,实际上是受不了客栈那寡淡的饭菜。
苏铭没有拒绝。
他需要去人多的地方,听听外面的风声。
茶楼里,说书先生正讲到故事精彩处,惊堂木一拍,满堂喝彩。
赵瑞抓着一只蟹黄包,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苏铭,你说……我爹会不会真的打断我的腿?”
苏铭的耳朵却捕捉到了邻桌几个绸衫商人的低语。
“听说了吗?县尉大人最近手头有点紧,正在四处找财路呢。”
“谁不知道,魏家布行就是县尉大人的钱袋子。那魏公子,最近可是越来越嚣张了。”
苏铭的目光微凝。
魏公子……那个在茶楼里嘲讽他们的年轻人。
看来,青石镇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周家家丁服饰的人快步走进茶楼,径直来到苏铭这一桌。
“是苏铭苏公子吗?”
苏铭放下茶杯:“是我。”
那家丁躬身道:“我家大公子有请。”
周玉麟?
苏铭和赵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周宅的书房,依旧是那股清雅的墨香。
周玉麟一身月白长衫,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沉稳。他亲自为苏铭沏了一杯茶,袅袅的茶雾模糊了他温和的眉眼。
“苏兄,别来无恙。”
“周兄客气了。”苏铭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周玉麟笑了笑,开门见山:“明日,县学就要放榜了。”
苏铭的心跳漏了一拍。
“家父与刘教授共同批阅了此次的策论试卷。”周玉麟看着苏铭,眼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光彩,“家父说,他许多年没见过……写得如此切中时弊,又如此大胆务实的文章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苏兄,恭喜。此番县学考核,你当为……案首。”
案首!
第一名!
饶是苏铭心性沉稳,听到这两个字,脑子里也“嗡”的一声,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