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海的面容清癯,眼神锐利,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他没有看苏铭,目光正落在一卷摊开的书册上。
他不动,整个书房的气氛便凝固了。
苏铭感觉自己象是走进了一头猛虎的巢穴,那头猛虎甚至懒得抬眼看他,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已经笼罩了全身。
“徒儿,稳住!这是下马威!”林屿急忙提醒,“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他重视你。别慌,按我们排练好的来!”
苏铭定了定神,上前三步,躬身行礼。
“学生苏铭,拜见学正大人。”
他的声音不大,吐字清淅,在这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楚。
周文海的目光,终于从书卷上抬起,落在了苏铭身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平静,象一口古井,看不见底。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苏铭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不必多礼。”周文海开口,声音平缓,“玉麟,给苏铭看座。”
“是。”
周玉麟搬来一张圆凳,放在书案侧面。
苏铭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再次拱手:“谢学正大人。”
他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周文海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不卑不亢,知礼有节。
“你教给玉麟的‘格物勘验之法’,他都与我说了。”周文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以微末之理,窥大道之妙。此法甚好,玉麟受益匪浅。此事,我要谢你。”
苏铭立刻起身:“学正大人言重了。学生不过是拾人牙慧,偶得的一点浅薄心得。能与周兄交流,是学生的荣幸。”
“师父,这话说得怎么样?”
“不错不错,商业互吹嘛,基本操作。继续保持。”
周文海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又道:“今日让你来,除了此事,还有另一件。你此次县考的策论,刘教授也看过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苏铭的反应。
苏铭的心提了起来。
“刘教授说,你的文章,是他执教数十年来,所见过的最务实、最大胆的一篇。”周文海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的波澜,“他很想见见你,问问你,那些清淤固堤、开渠引流的法子,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来了!
苏铭知道,正题来了。
“能得刘教授谬赞,学生徨恐。学生出身农家,自小便听父兄谈论农事,又侥幸读过几本杂书,不过是将道听途说与书中死理胡乱糅合,不成章法,让学正大人与刘教授见笑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知识的来源,又表现得极为谦逊。
周文海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一个十四岁的乡下少年,面对他这个县学学正,能有如此沉稳的心性,如此周密的说辞。
这绝不是“侥幸”二字可以解释的。
书房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沉凝。
周玉麟站在一旁,都感觉到了一丝压力,他想开口缓和一下,却被父亲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铭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再等下去,主动权就会彻底落到周文海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向前一步,对着周文海深深一揖。
“学正大人!”
他这一举动,突兀而坚决,让周文海和周玉麟都愣了一下。
“学生今日斗胆前来,除了拜谢学正大人与刘教授的抬爱之恩,还有一策,愿献于大人!”
周文海的眉毛微微挑起。
“哦?说来听听。”
“学生在策论中所言,皆是纸上谈兵。”苏铭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周文海,“但学生乡中,却有一桩实实在在的产业,或可印证学生策论之言,为大人‘富乡惠民’之策,添砖加瓦!”
“富乡惠民”四个字,他说得极重。
周文海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立刻明白了,这少年今日前来,是有备而来。
“什么产业?”
“造纸!”苏铭掷地有声,“学生村中,偶得一改良造纸之法,能以寻常竹木、草料为材,造出质优价廉之纸。如今已建有作坊,雇佣了全村数十户人家,月前已略有薄利。”
“哦?”周文海的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他真正产生兴趣的标志,“质优价廉?比市面上的草纸如何?”
“胜之!”苏铭的语气充满了自信,“其纸与最差的宣纸相等,坚韧,吸墨不散。”
周文海的目光陡然一凝。
“此法若能推行,南五乡之农人,秋收之后,便不必再为生计发愁。漫山遍野的竹木,都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一乡富,则五乡可富。五乡富,则青石一县,仓廪可实!”
苏铭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徒儿,悠着点,别太激动,当心把牛皮吹破了!”林屿紧张地提醒。
苏铭没有停下。
他知道,画饼就要画得大,画得圆,画得香!
“学生人微言轻,村中作坊,不过是小打小闹。近日已引来镇上各处的觊觎,恐难长久,甚至会给苏家村带来血光之灾。”他话锋一转,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与恳切。
“学生斗胆,恳请学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