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垂着头,象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许久。
周文海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他将笔重重地搁在笔洗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落在苏铭身上,平静得象一潭深水。
“你回来了。”
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具压力。
他没有让苏铭坐下。
苏铭知道,考验,开始了。
他没有抬头,而是按照林屿的剧本,向前一步,躬身,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长揖及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斗与徨恐。
“学生苏铭,有负老师厚望!”
“考场之上,发挥失常,才思枯竭,仅得中第七十三名,令老师与县学蒙羞!”
“学生心中,万分徨恐,无颜面对老师栽培!特来……向老师请罪!”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懊悔与羞愧之情,溢于言表。
周文海完全没想到,苏铭会来这么一出。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有失望的质问,有恨铁不成钢的训斥,有对他为何藏拙的疑惑。
可现在,这些话,全被苏铭这一番抢先的、姿态低到尘埃里的请罪,给死死地堵在了胸口。
他一个成名多年的大儒,一个德高望重的师长,面对一个已经“徨恐”到如此地步的学生,还能说什么?
再开口训斥,岂不是显得自己毫无气度,斤斤计较于一个名次?
周文海愣住了。
他看着深深弯着腰,连头都不敢抬的苏铭,胸中那股郁结之气,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
“你……先起来。”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坐下说话。”
苏铭这才缓缓直起身,脸上依旧带着愧色,依言在椅子边坐下,却只坐了半个臀部,依旧是一副恭谨不安的模样。
“师父高明。”苏铭在心中暗道。
“小场面,小场面。”林屿在戒指里得意地哼着小曲儿,“这叫打蛇打七寸,拿捏人心。他要面子,咱们就先把面子给他给足了。他要是还不依不饶,那就是他格局小了。”
周文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在整理思绪。
“考场之事,变量颇多。发挥失常,也是常有之事。”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为师……并未怪你。”
苏铭没有接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他话锋一转,仿佛是想通过汇报自己的见闻,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老师,学生此次府城之行,虽科场失意,却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条理清淅。
“云朔府城,远比学生想象中更为繁华,也更为复杂。城中世家林立,商帮盘踞,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如同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学生初到之时,只觉眼花缭乱,如井底之蛙,初见瀚海。”
周文海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目光中露出一丝兴趣。
他想听的,正是这些。
苏铭继续说道:“此次乡试,主考官王侍郎,致仕前官拜礼部,最是看重风骨。学生观察到,但凡在府城文会上崭露头角,诗文峭拔者,此次多半名列前茅。而经魁钱文柏,其父乃是府衙同知,解元魏子昂,更是通判之子。可见,科场之中,文章固然重要,人脉与声望,亦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这番分析,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学子的范畴,带着一种冷静的、旁观者的洞察力。
周文海的眉头微微挑起,眼中的失望,已经彻底被惊讶所取代。
苏铭没有停顿,他知道,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开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在诉说一个机密。
“老师,学生在鹿鸣宴上,于末席陪坐。席间,偶然听闻两位低阶官员闲谈,言语之间,提及京中近来……似乎不太平。”
“哦?”周文海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们说……北城有侯爵府邸被禁军查抄,起因,似乎与前朝遗留的一份‘丹书铁券’有关,甚至牵连到了宫中的某位贵人。”
“丹书铁券!”
周文海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晃,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苏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学生人微言轻,不知此事真假,更不敢妄议朝政。只是私下揣测,若此事为真,京中必有大变。朝局动荡,我等身处地方的读书人,言行举止,恐怕更需谨慎。”
说完,苏铭再次低下头,总结陈词。
“学生愚钝,经此一事,方才真正明白,科举之道,远非纸上文章那么简单。它更是人情世故,是时局变幻,是利害权衡。”
“也直到此刻,学生才稍稍领会老师平日教悔的‘君子不器’四字真意。真正的读书人,不能只做写文章的‘器’,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懂得藏锋守拙,明辨时局进退。”
“此次名次不显,或许……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让学生提前看清了这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