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川西的群山里穿行,车轮碾过铁轨的声响单调而沉闷。清玄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逝的青黛色山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半枚铜钱。沈砚坐在对面,正对着那张手绘地图出神,眉头拧成个川字。
“这地图标注的路,怎么越看越像……”沈砚指尖点在地图中段一处岔路,“像是走阴兵道。”
清玄凑过去看,地图上那段路用朱砂画了道虚线,旁边注着“子时闭,卯时开”。他心里一紧:“阴兵道是阴阳交界的小径,活人走进去容易撞邪,师父怎么会标这个?”
“或许是最快的路。”沈砚把地图折好,“从县城到锁龙潭,走大路要绕三天,走这条道,一夜就能到。”
说话间,火车猛地晃了一下,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浸染了整个天空。车厢里的灯忽明忽灭,有乘客开始低声议论,说这山里的天气比娃娃脸变得还快。
清玄忽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沈砚身边靠了靠。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和上次在老铺子里遇到的那些黑衣人身上的气息很像,只是更淡,像附在风里的影子。
“怎么了?”沈砚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清玄的脉搏跳得又快又乱,指尖冰凉。
“有人跟着我们。”清玄压低声音,眼角的余光扫过斜后方——那里坐着个穿灰布短打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正假装闭目养神,手却一直揣在怀里,指缝里露出半张黄符的边角。
沈砚不动声色地回头瞥了一眼,嘴角勾起抹冷意:“看来师父的火,没烧干净。”
他伸手从行李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哨,塞到清玄手里:“到了县城找机会下车,去南街的‘百草堂’,找一个姓胡的郎中,就说沈砚让来取‘当归’。他会安排你先去锁龙潭。”
“那你呢?”清玄攥紧铜哨,指节发白。
“我引开他们。”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记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回头,拿着山志去水眼找玉印。那东西认血脉,说不定……你比我更能靠近它。”
清玄还想再说什么,火车已经开始减速,窗外出现了小小的站台。斜后方的男人动了动,手从怀里抽出来,攥着的黄符隐隐泛着红光。
“走。”沈砚猛地起身,撞了一下旁边的行李架,铁架上的木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车厢里顿时一片混乱。他趁着众人惊呼的间隙,拽着清玄往车门冲去。
“站住!”灰衣男人也追了上来,黄符“唰”地展开,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奉令拿人,擅闯者,魂飞魄散!”
符咒离得近了,清玄才看清上面的纹路——和山志最后几页画的禁术符号有几分相似,只是更邪气,像是用血画的。他心里一凛,拉着沈砚往旁边一躲,符咒擦着沈砚的胳膊飞过去,落在车厢连接处,“滋啦”一声烧了起来,冒出股刺鼻的黑烟。
“快走!”沈砚把清玄推出车门,自己转身迎了上去,从腰后摸出扳手,“想拿人?先问问我手里的家伙!”
清玄踉跄着落在站台上,回头看见沈砚和灰衣男人打在一处,扳手磕在黄符上,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火车已经停稳,车门陆续打开,又有几个黑衣人从其他车厢涌出来,手里都攥着黄符,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没有魂魄的傀儡。
他咬了咬牙,转身冲进站台外的人群里。身后传来沈砚的喝骂声,还有黄符燃烧的滋滋声,他不敢回头,只能攥紧怀里的山志和铜钱,按照沈砚说的方向,拼命往南街跑。
县城不大,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的老房子歪歪扭扭,屋檐下挂着褪色的灯笼。清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里像着了火,忽然撞到一个挑着药箱的老郎中。
“小哥慢点!”老郎中伸手扶了他一把,看清他的脸,又看了看他攥得发白的手指,忽然低声问,“要当归?”
清玄一愣,连忙点头:“是沈砚让我来的!”
老郎中眼睛一亮,拉着他拐进旁边的小巷:“跟我来,沈小哥早有交代。那些人追得紧,我这有后门能绕出去。”
他把清玄带进一间药铺,穿过弥漫着草药香的内堂,从后门来到一条窄窄的山道。山道旁停着辆马车,车夫戴着斗笠,见他们过来,掀开了车帘。
“胡老哥,人到了?”车夫的声音有点耳熟。
清玄凑近一看,差点叫出声来——竟是巡捕房的陆峥。
“陆探长?你怎么也在这?”
陆峥咧嘴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师父不光托我送火车票,还说要是沈砚那小子应付不来,就让我再送你一程。”他拍了拍车厢,“上车吧,这马车套的是山里的脚力,跑阴兵道比人快。”
清玄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师父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算准了他们会遇到麻烦,算准了沈砚会让他先走,甚至算准了陆峥会来帮忙。这位总是沉默寡言的老人,原来早就把一切都想到了。
马车驶进山道时,天已经黑透了。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陆峥点燃一盏马灯,昏黄的光线下,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制罗盘,指针正在疯狂转动,边缘刻着的八卦符号隐隐发亮。
“前面就是阴兵道的入口了。”陆峥指着前方一道狭窄的山缝,“过了这道缝,就得按规矩来——子时前不能出声,不能回头,看到什么都当没看见。”
他顿了顿,看向清玄:“沈砚那小子……他应付得来吗?”
清玄攥紧了铜钱,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