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三天。
沈砚站在巡捕房档案室的窗前,看着雨丝斜斜地织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把对面的老城区浸成一片湿漉漉的墨色。窗台上积着层薄灰,被偶尔溅进来的雨珠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像谁不小心滴落在宣纸上的墨。
“沈探长,这是民国十四年‘福安里灭门案’的卷宗,找着了。”
小周抱着个积灰的牛皮纸档案袋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带出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他把档案袋放在桌上,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案子当年是王探长经手的,据说最后定性为劫杀,但卷宗里好多地方都糊里糊涂的,关键证物清单都缺了页。”
沈砚转过身,指尖在档案袋粗糙的表面划过。袋口的麻绳已经发脆,轻轻一扯就断了。他倒出里面的东西——几张泛黄的照片,一叠手写笔录,还有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现场地形图。
最上面的照片是案发现场。福安里17号的木门被劈开,门轴断裂处还嵌着半截斧头;堂屋里的八仙桌翻倒在地,青花瓷碗摔得粉碎,碎片上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墙角的太师椅上,斜斜地搭着件女人的旗袍,下摆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上面的缠枝莲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
“死者一家三口,男主人张万霖是做茶叶生意的,据说手里有批很值钱的老茶,案发后就不见了。”小周在旁边补充,“当时街坊邻居说,案发前三天,见过几个穿黑风衣的陌生人在福安里附近转悠,还跟张万霖起过争执。”
沈砚没说话,拿起那张现场地形图。图上用红墨水标着三具尸体的位置,主卧、厨房、还有……地窖门口。他的指尖停在地窖入口的红叉上,眉头微蹙。
“地窖里有什么?”
“卷宗里说,地窖是空的,除了几个破酒坛,什么都没有。”小周挠了挠头,“王探长当时觉得地窖没必要查,毕竟劫杀案,凶手要的是钱财,总不能藏在地窖里吧?”
沈砚拿起一张死者的照片。张万霖倒在堂屋中央,胸口插着把水果刀,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他的左手紧紧攥着,指缝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但照片模糊,看不太清。
“这张照片,能找到更清晰的版本吗?”
小周凑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当时用的是老式相机,就这一张。我问过档案室的老陈,他说当年王探长好像特意交代过,现场照片不用洗太清楚,说是‘免得吓到旁人’。”
沈砚的指尖在照片边缘敲了敲。这理由太牵强。
他翻开笔录本,里面的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就。邻居的证词大多雷同,无非是“听到吵架声”“看到黑影闪过”,唯有一个叫李妈的女佣的笔录,末尾用铅笔写了句被划掉的话——“地窖……有光……”
划痕很深,几乎要把纸戳破。
“李妈后来去哪了?”
“不清楚,”小周翻了翻后面的记录,“卷宗里说,案发后李妈就辞工回乡下了,王探长派人找过,没找到。有人说她拿了张家的钱跑了,也有人说……她可能被凶手灭口了。”
沈砚把笔录本合上,指尖沾了点纸页上的灰尘。他走到窗边,雨还在下,对面老城区的屋顶上飘着淡淡的炊烟,在雨雾里散得很慢。福安里就在那片老城区深处,如今早已换了住户,只有那栋老楼还立在雨里,像个沉默的证人。
“备车,去福安里。”
“啊?现在?”小周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沈探长,这案子都过去五年了,现场早被破坏干净了,去了也未必……”
“去看看。”沈砚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有时候,旧痕比新证更会说话。”
警车在雨里穿行,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半米高的水花。老城区的路很窄,两旁的楼房挨得很近,屋檐上的雨水汇成细流,顺着墙根往下淌,在青石板路上积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福安里17号的门换了新的,朱红色的漆,门环是黄铜的,擦得锃亮。开门的是个老太太,看见穿警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们是巡捕房的,想看看这房子的地窖。”沈砚亮出证件。
老太太愣了愣,嘟囔着“都多少年的事了”,还是侧身让他们进了门。屋里的摆设跟照片上完全不同,八仙桌换成了圆桌,墙上挂着年画,角落里堆着过冬的煤球,烟火气很足,冲淡了当年的血腥气。
“地窖在厨房后面,”老太太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自打前房主出事后,那地窖就没开过,锁都锈死了。我家老头子去年想撬开看看,结果发现里面全是土,像是被人特意填过。”
沈砚走到厨房后面。果然有个地窖入口,盖着块厚厚的木板,上面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他从包里拿出工具,没几下就把锁撬开了。
掀开木板,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土腥气。小周打开手电筒,光柱照下去——地窖不深,里面果然填满了黄土,土面很平整,像是被人仔细夯实过。
“沈探长,真是被填了。”小周咋舌,“谁会没事填地窖啊?”
沈砚没说话,蹲下身,用手指抠了抠最上面的土层。土很松,指尖能感觉到里面混着些细小的木屑。他忽然想起照片里张万霖攥紧的左手——指缝里夹着的,会不会就是木屑?
“去车上拿工兵铲。”
小周愣了一下,赶紧跑了出去。老太太在旁边看得直咂舌:“这都多少年了,还能挖出啥呀?”
沈砚没应声,目光落在地窖角落。那里的土色比别处深一点,像是被水浸过。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