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苍梧山的石阶时,清玄正将最后一块压缩饼塞进怀里。山风卷着松针落在他肩头,沾着的露水顺着灰布道袍的褶皱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抬头望了眼被雾色揉碎的朝阳,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系着的半块玉佩——那是三年前二哥林清砚临走时塞给他的,青玉上刻着的“砚”字被摸得发亮。
“该走了。”清玄对着空无一人的观星台轻声说,像是在跟自己道别,又像是在回应山风里隐约的松涛。师父圆寂前攥着他的手,说清砚他们或许在青崖关一带,可苍梧山到青崖关千里之遥,他连三位哥哥如今是在贩茶,还是仍在替人护送商队都不知晓。
下山的路比他想的难走。昨夜刚下过雨,土路泥泞,他背着的药篓几次打滑,里面的止血草和柴胡撒了大半。走到半山腰的破庙时,清玄实在撑不住,靠在断墙根坐下,掏出水壶抿了口温水。庙门上方的“山神庙”匾额只剩半边,蛛网在梁上结了一层又一层,倒是墙角的狗尾巴草长得旺盛,顶着露珠晃悠。
就在他揉着发酸的脚踝时,一阵笛声顺着风飘了进来。那调子清越又带着点涩,是小时候大哥林惊寒常吹的《归山引》。清玄猛地站起来,药篓都忘了拎,顺着笛声的方向往山下跑。山路陡峭,他好几次差点摔下去,指尖被路边的荆棘划出血,也只顾着往前冲——大哥的笛声他绝不会认错,当年大哥离开苍梧山时,就是吹着这支曲子走的。
笛声断断续续,像是被雾挡住了似的,时近时远。清玄追着声音跑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山脚下的溪边看到了吹笛人。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背对着他坐在石头上,手里的竹笛沾着水汽,头发用根木簪束着,发梢还滴着水——看背影,竟真有几分像大哥。
“大哥?”清玄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往前走了两步,脚踩在溪水里,冰凉的水瞬间漫过脚踝,可他一点都没察觉。
吹笛人停下了动作,缓缓转过身。清玄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人的眉眼和记忆里的大哥有七分像,可眼角的疤却不是大哥的。大哥的疤在左眉骨,是当年替他挡落石时留下的,而眼前这人的疤在右眼下方,细细一道,像是被刀划的。
“小兄弟,你认错人了。”那人把竹笛别在腰间,站起身来。他比清玄高半个头,身形偏瘦,手腕上戴着串木珠,珠子被盘得油光发亮。“我姓苏,叫苏墨,不是你要找的人。”
清玄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刚刚涌上来的热意一下子凉了半截。他盯着苏墨右眼的疤,低声说:“对不起,我……我大哥也会吹《归山引》,我还以为……”
苏墨笑了笑,眼角的疤跟着动了动,倒添了几分温和:“《归山引》是老歌了,会吹的人不少。你找你大哥?”
清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玉佩,指着上面的“砚”字:“我找三个哥哥,大哥林惊寒,二哥林清砚,三哥林知许。三年前他们离开苍梧山,师父说他们可能在青崖关。”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二哥走的时候,给了我这块玉佩。”
苏墨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蹲下身,捡起清玄掉在溪边的止血草,递过去:“青崖关乱得很,上个月刚过了一波马匪,不少商队都绕着走。你一个半大孩子,怎么敢一个人去?”
“我能采药,还会点拳脚。”清玄攥紧了止血草,把玉佩塞回怀里,“师父教过我,遇到坏人能自保。”他说得认真,耳朵却悄悄红了——其实他的拳脚只够对付山里的小兽,真遇到马匪,未必能撑过三招。
苏墨看着他紧绷的嘴角,忽然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这里面是烧饼,还热着,你先垫垫肚子。”他顿了顿,又说,“我也要去青崖关,顺路,一起走?”
清玄愣了愣,抬头看向苏墨。阳光已经穿透了晨雾,落在苏墨的脸上,他右眼的疤在光下不太明显,眼神倒显得真诚。清玄想起师父说的“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可看着苏墨递过来的烧饼,还有他手腕上的木珠,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谢谢苏大哥。”
两人顺着溪边的路往前走,苏墨话不多,偶尔问两句苍梧山的事,清玄都老实回答。走到正午时,他们在路边的茶摊歇脚,老板端来两碗粗茶,絮絮叨叨说着青崖关的事:“前儿个有个商队被马匪劫了,听说领头的姓林,不知是死是活……”
清玄手里的茶碗“哐当”一声撞在桌上,茶水洒了一地。他抓住老板的胳膊,声音都在抖:“老板,你说的商队,领头的叫什么?是叫林惊寒,还是林清砚?”
老板被他抓得疼,皱着眉说:“那我哪儿知道?只听人说姓林,带着十几个人,要往北边运丝绸。马匪是‘黑风寨’的,下手狠得很,估计是没活路了。”
清玄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长凳上。苏墨扶住他的胳膊,沉声道:“别慌,只是听说,未必是你哥哥。”
“可他们姓林,还要去北边……”清玄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想起二哥临走时说的“等赚够了钱,就回苍梧山接你和师父”,如今师父不在了,要是哥哥们也出事了,他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苏墨把他按在凳子上,又给老板付了茶钱,说:“我们现在就去青崖关,找客栈的掌柜问问,或许能查到那支商队的消息。”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竹笛,递给清玄,“拿着,路上要是走散了,你就吹《归山引》,我能听到。”
清玄攥着竹笛,冰凉的竹身贴着掌心,倒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点点头,把竹笛揣进怀里,跟在苏墨身后往青崖关的方向走。阳光越来越烈,把路面晒得发烫,可清玄一点都不觉得热,心里像揣着块冰,又沉又凉。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青崖关的轮廓。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