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哪!青天大老爷,我苦命的女儿啊……”
“青天大老爷定要为民妇做主啊,这恶徒害了我家媳妇……”
“求青天大老爷斩了这丧尽天良的畜生,否则我女儿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至此,朱标未再旁观。
吕梁罪证确凿,难逃严惩。
斩首都算从轻发落,甚或要受腰斩之刑。
他默默退出人群,黯然离去。
未返红墙金瓦的巍峨宫城。
朱标形同槁木,在应天府街巷间踽踽独行,宛若无主孤魂。
自前城一路行至笙歌鼎沸的秦淮河畔。
望着身旁擦肩而过、笑逐颜开的百姓。
朱标胸中凄苦难言——本该如他们般安居乐业的人们,却因吕梁这等权贵亲眷,仗着身为太子妃之弟、皇太子内戚的身份横行不法,生生毁去了寻常人家的安稳岁月。
那些人最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虽然朱标并未直接参与其中,却仍无法摆脱内心的拷问。
说到底,若不是因为他朱标的存在,吕梁怎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残害百姓,犯下数不清的罪行?
想到这里,朱标心中的愧疚愈发深重。
走着走着,他来到一家酒楼前。
本只是路过,并无停留之意。
可酒楼里说书人的声音,却让他脚步一顿。
“诸位客官,那吕梁仗着家世欺压良善,横行霸道,可曾想到自己也有坠入深渊的一日?
这一切,还得从昨日咱们酒楼开张说起。
那天全场八折——哎,今日也还是八折。
您问为何仍是八折?且听我慢慢道来。
昨日开业,宾客满堂,谁料那嚣张跋扈的吕梁竟带着手下闯进咱们‘天下绝味’。
一位客人不过是稍稍挡了他的路,就被他命恶仆往死里打……”
听见“吕梁”
二字,朱标顿时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去,匾额上写着“天下绝味”
四个大字。
昨日?吕梁来过这里?
不如进去听一听,看看这畜生又做了什么恶事。
朱标迈步走进酒楼。
只见座无虚席,正中高台上,说书人口若悬河。
说到激动处,满堂宾客欢呼不断,举杯畅饮。
“好!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活该如此下场!”
“当浮一大白,痛快!”
“多亏洪武爷在位,这等欺压百姓的恶徒,一个也逃不掉!洪武爷万岁!”
“洪武爷万岁!”
“大明万岁!”
“大明万岁!”
欢呼声此起彼伏。
座中客人,有衣着朴素的平民,也有穿锦袍、戴儒冠的士人。
个个举杯向天,神情激昂。
朱标静静站在角落,望着这一幕。
听着众人一声声高呼“洪武爷万岁”
“大明万岁”
。
他心中愧疚,眼角却缓缓落下欣慰的泪。
愧疚的是,身为大明皇太子,却让百姓因他而受难。
欣慰的是,他的父皇——洪武皇帝,深得民心,受天下人景仰。
就在朱标沉浸于心事之时,身边忽然响起一道话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呵呵,莫非是身逢洪武盛世,喜极而泣?”
朱标一听,慌忙拭去眼角泪痕。
他转过身,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眉眼俊朗的少年站在眼前,浑身散发着青春特有的朝气。
尽管略带青涩,却掩不住那份锐气。
朱迎立在原地,迎着朱标注视的目光,含笑不语。
他半是打趣地说道:
“怎么,我脸上莫非开出了花?值得你这样细细端详这么久?”
自朱元璋登基以来,还从未有人这样与朱标说笑。
更奇怪的是,眼前的朱迎竟让他莫名生出亲近之感,甚至没来由地想买些橘子给他。
朱标回过神,含笑答:
“花倒是没有,不过实实在在是个英气勃发的少年,让人不禁想起从前的自己罢了。”
这话一出,连朱迎心中都不由一喜。
感受到朱标那温文尔雅的气质,以及那张令他心生好感的贵气面容,
朱迎当即拱手道:
“不如上楼一叙?我请。”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欣然应下了。”
“请随我来。”
“好。”
两人随即并肩登上二楼。
一名食客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目光微动,悄然离开酒楼。
他原是郑有伦派来的探子,见此情形,急忙回去禀报。
若朱元璋得知此讯,不知将作何反应。
离散八年的父子,
今日,终得重逢。
走上二楼,二人相继落座。
刚一坐下,便互相拱手致意:
“在下朱表。”
“在下朱迎。”
一番自我介绍后,朱标微微一笑:
“没想到五百年前我们原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