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先前被朱迎的言语所惊,下马后汤妙旋立刻与他拉开两步距离。
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尖——其实她并看不见自己的脚尖,那模样活像一只畏惧大灰狼的小白兔,羞涩而又不安。
朱迎的脸皮着实不一般,厚得简直能与应天城一丈五尺的城墙比肩。
汤妙旋躲,他就靠近;她逃,他追;她跑,他赶——总之,在他面前,她无处可逃。
眼看朱迎毫不羞耻地紧挨着自己,几乎肩碰着肩,汤妙旋终于忍无可忍。
她鼓起灵动的双眼,狠狠一脚踩在朱迎脚背上。
“嘶——!”
朱迎倒吸一口凉气。
见他这副模样,汤妙旋顿时笑逐颜开,嗔道:
“登徒子!”
丢下这句话,她便如一只欢快的蝴蝶,翩翩朝前飞去。
朱迎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其实,刚才那一脚并不疼,他不过是装模作样,只为博她一笑。
这招,果然屡试不爽。
汤妙旋的身影渐行渐远,时而在这个摊位驻足,时而在那个摊前流连。
朱迎不由含笑摇头:真是个可爱的小仙女。
“喂,你傻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汤妙旋忽然转身,双手拢在嘴边,远远朝他喊道,声音清脆似铃。
“再不跟来,我可真把你丢下啦,呵呵~”
她轻笑两声,再度转身,轻快地朝前走去。
朱迎见状,也迈开步子,快步追了上去。
“哎,这发簪我戴好看吗?”
“不好看,丑死了你。”
“哼!不理你。”
“哈哈,老板,麻烦把这个包起来。”
……
“咦,那边有冰糖葫芦,你要不要吃?”
“我看是你想吃吧?小心吃多了烂牙!”
“讨打!”
“老板,这些糖葫芦我全要了。”
……
“哇,好多花灯!你看那个,那个多漂亮呀。”
“你什么眼光,明明很丑。”
“哼,你走开,别跟着我,看见你就烦。”
……
徐允恭默默跟在后方,望着前面时而笑闹、时而拌嘴的两人,莫名觉得有些饱胀,甚至想吐。
唉,这叫什么事?花灯街有什么好逛的?还不如回去练功来得实在。
……
日升又落,大明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不曾停息。
洪武十六年,夏六月十九。
秦淮河畔小院中。
朱迎坐在石凳上,神色凝重地阅着一份奏折。
对面,朱元璋悠悠品着朱迎珍藏的茶。
不多时,朱迎将奏折放在石桌上。
抬眼望向朱元璋,冷笑一声:
“这些商人果然不会轻易低头,还是闹起来了。”
朱元璋含笑说道,“不过,这倒正合你意吧?”
朱迎先是点头,又摇头。
“只能说一半一半。
我原以为各地至少七成商贾会反抗,谁知只有三成,且大多闹得不算凶,不过是出出怨气罢了。”
“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朱迎问道。
朱元璋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眼中杀气弥漫。
寒声道:
“杀!”
“一个不留,全杀!”
朱迎立刻摇头:
“不可。
是该杀,但不能全杀。”
“杀鸡儆猴尚可,若是鸡都杀光,猴子也会跑光,对日后大明皇商发展不利。”
“那你想怎么做?”
朱元璋问。
朱迎伸手点在奏折上两处地名,眼中锐光一闪:
“就拿这两处开刀,震慑其余。
若剩下的肯老实便罢。”
“若再阳奉阴违、反复横跳……那就一个不留,全杀!”
朱元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苏州与扬州。
他冷冷一笑:
“好。
当年我军攻打张士诚,这两地商贾倾力助他抵抗。”
“当年已血洗一批,不想这些年仍不时作乱。
咱没空理会这些跳梁小丑,只将他们的赋税定为全国最高。”
“没料到他们还不安分。
那就先拿他们开刀,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刀,还利得很。”
说完,朱元璋起身。
“就这么定了,咱这就派锦衣卫去苏州、扬州,一个不留,全杀。”
他转身欲走。
朱迎见状,连忙起身拉住他。
“哎呀,老朱头,你这性子也太急了,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朱元璋闻声转过头,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你怎么老是说一半留一半,有话赶紧说,有屁赶紧放。”
朱迎心里一阵无奈:这也能怪我?明明是你自己急匆匆的。
“你先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