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漏声声,时光悄然流逝。
将至戌时,案头奏章只剩十数份。
忽然,一直守候殿门的郑有伦趋步入内,至殿中躬身禀报:
“陛下。”
朱元璋未抬头,问道:
“何事?”
“燕王殿下有信送至。”
“哦?”
朱元璋抬眼,眉头微微一拧。
“呈上来。”
“遵旨。”
郑有伦躬身趋步踏上殿陛,行至龙椅旁,双手将信封缓缓奉上。
朱元璋接过信封,摆了摆手。
“退下吧。”
“是。”
郑有伦随即悄步退出殿外。
朱元璋拆开信封,从中取出信笺。
目光落处,只见信中写道:
“儿臣棣叩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父皇,儿臣有罪。
儿臣未能遵从父皇旨意,终究还是来了。
待父皇见此信时,儿臣想必已近应天城郊。
倭寇小国屡犯我境,屠戮我大明子民,实乃自取灭亡。
儿臣身为大明皇子、藩王,当亲率将士,斩敌首级,以敌血涤荡疆土,以敌颅筑起京观,告慰惨死百姓之灵。
此次渡海东征,儿臣心意已决。
纵使仅充当前锋小卒,亦在所不辞。
父皇,儿臣恳请您准允此行。
儿臣体内流淌着您善战的血液,身为朱家男儿,当以热血报国。
若父皇执意不允,届时万望恕儿臣违命之罪。
纵使独驾一叶扁舟,亦誓追随信国公船队渡海东征,虽死无悔!
洪武十六年,秋七月二十五日。
儿臣棣,顿首再拜!”
“砰!”
朱元璋猛地将信纸拍在龙案上。
“混账!这孽障竟敢威胁起他老子来了?好,好得很!朕倒要看看,若是不准,你究竟能不能出海!还说什么独驾小舟?亏你想得出来!朕这就派人将你这逆子投进诏狱,看你还如何扬帆出海!”
朱元璋怒不可遏,朝着殿外厉声喝道:
“郑有伦!”
闻听传召,郑有伦连忙躬身碎步进殿,行至大殿中央,向着盛怒的皇帝恭敬行礼:
“奴才在。”
“速派锦衣卫至各城门值守,一见朱棣那逆子,立即擒拿,投入诏狱!”
“这……”
郑有伦闻言顿时愣在当场。
纵是他在朱元璋身边侍奉二十余载,素以机敏着称,此刻也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弄得措手不及,一时竟难以领会圣意。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旨意。
看着朱元璋眼中喷薄欲出的骇人杀气,郑有伦只觉得浑身一颤,慌忙躬身应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武英殿。
直到踏出殿门,郑有伦才敢停下脚步,偷偷回望殿内——只见朱元璋仍在殿陛前来回踱步,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怒意。
虽然侍奉这位帝王多年,可每次面对天威震怒,他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战栗。
或许这就是朱元璋能以布衣之身横扫群雄、光复山河的缘由罢。
郑有伦暗自叹息:真龙终究是真龙,蝼蚁即便常伴左右,也永远改变不了卑微的本性……
时值洪武十六年八月初二,晨光熹微中,朱迎骑着征战高丽时的坐骑,缓缓穿过应天城门。
他此行是要去城外的军营视察三千燧发枪护卫队——虽然他被勒令留守京城,但这支精锐却要奉旨东征倭国。
想起前日与祖父的争执,朱迎不禁苦笑。
当时他刚提出随军请缨,就被朱元璋劈头盖脸训斥:“你还敢请战?当初准你征高丽已是破例!除非你现在给咱生出个重孙子,否则休想踏出应天半步!要是敢偷溜,信不信朕直接吊死在煤山歪脖子树上?”
这番话吓得朱迎再不敢坚持。
既然不能亲征,他更要确保麾下将士准备万全,这才一大早就赶往军营检阅操练。
这些亲卫军是朱迎最核心的力量,是他坚实的根基,也是最可靠的底牌。
必须确保他们的实力始终处于巅峰,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
不过想来也不会出现太大伤亡——毕竟他们全是骑马持燧发 的骑兵,擅长机动作战,以放风筝战术制敌。
朱迎一边思考,一边策马穿过城门。
耀眼的阳光从天空直射而下,他微微眯眼,从沉思中回过神。
而就在这时,他望见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纵马朝城门疾驰而来。
那人朱迎已许久未见,此刻重逢,心中涌起一阵故人相逢的欣喜,当即准备催马迎上前去。
突然,数十道人影从排队进城的队伍中闪出,拦在了那人前行的路上。
朱棣高坐马背上,看着突然窜出拦路的数十人,眉头一皱,用力勒紧缰绳。
“吁——”
见朱棣停下,锦衣卫千户连忙带人上前,躬身拱手,低声禀报:
“王爷,陛下有旨,命属下带您去诏狱看护,还请王爷体谅,莫要为难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