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青铜灯!
噗!噗!噗!
三朵幽蓝的灯焰应声而灭!
死寂。
绝对的死寂只维持了不到半秒。
紧接着,那三盏熄灭灯盏里的蓝绿色灯油,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冷水,瞬间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咕嘟咕嘟”的粘稠气泡不断爆开,浓得化不开的恶臭瞬间加倍爆发出来!那粘稠的油液表面,一缕缕原本悬浮的黑色毛发,猛地绷得笔直,像无数根淬毒的钢针,在沸腾的油液中疯狂搅动!
“不好!”陈玄墨脸色剧变,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扯下一直缠在左臂上的那截明代裹尸布,不顾上面残留的金线咒文可能带来的刺痛,用尽全力朝着那三盏沸腾的鬼灯狠狠甩去!
腥臭、腐朽的布匹带着破风声,啪地盖在了翻滚的灯油之上!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响起!裹尸布接触灯油的瞬间,布面上那些暗金色的咒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浓烈的黑烟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猛地升腾而起!布匹肉眼可见地被侵蚀、消融!
但沸腾的灯油,竟真的被这污秽的裹尸布暂时压了下去!
“跑!”陈玄墨一把拽住吓傻了的胖子,也顾不得方向,拖着他就往阁楼唯一能看到光线的方向——一扇布满蛛网、糊着厚厚油纸的破木格窗——撞去!
“轰隆!”本就腐朽的窗框连同油纸被两人直接撞破!冰冷的暴雨混合着狂风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两人狼狈不堪地滚落在仓库后面一条更狭窄、污水横流的泥泞巷子里。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上的污秽和恶臭,却冲不散心头的惊悸。
“墨哥……刚才……那油……”胖子瘫在泥水里,惊魂未定,话都说不利索。
陈玄墨没回答,他挣扎着站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刚才在阁楼感受到的阴冷牵引,望向东南方向——珠江入海口的方向。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一股比刚才阁楼里浓烈十倍、混合着铁锈、水腥和腐败甜腻的恶臭,如同有形的巨浪,猛地从江面方向汹涌扑来!
只见前方一片浑浊翻腾的江面上,无数粘稠、暗红、如同坏掉淤血般的泡沫正从江底疯狂向上翻涌!它们连成一片巨大的、不断蠕动着的污秽血痂,死死糊在暴雨抽打的水面上!暴雨倾盆,竟也无法冲散这浓稠的血沫。
就在这片令人作呕的血沫中心,江水诡异地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深处,一点幽暗、惨绿的磷光,如同深埋地狱的鬼火,幽幽亮起,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上浮!
“咕噜……咕噜噜……”空洞物体排开江水的粘腻声响,穿透风雨和浪涛的喧嚣传来。
一根粗大、黝黑、湿漉漉的桅杆,如同从九幽地狱刺出的巨大骨矛,猛地捅穿了那片粘稠污秽的血沫,撕裂狂暴的雨幕,笔直地、狰狞地刺向铅灰色压顶的苍穹!
紧接着,是第二根!桅杆上挂着破烂的帆布,像浸透了污血的裹尸布,紧紧缠缚着,在狂风中死气沉沉地飘荡、抽打。
一个巨大、扭曲的船头轮廓,在血沫和漩涡中缓缓抬升。船首的雕饰根本不是祥瑞,而是一只独眼圆瞪、獠牙外翻的恶鬼头颅!半边脸已经朽烂剥落,露出黑洞洞的窟窿,剩下那只硕大的石眼空洞地、怨毒地望向风雨飘摇的江岸,嘴角却凝固着一丝令人骨髓发寒的阴冷笑意!
一艘庞大、腐朽得如同巨兽骨架的古老木船,正撕开翻腾的血色江面,挣脱水底的束缚,一点点浮现在这狂风暴雨的珠江之上!
鬼船!
船身破败不堪,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苔藓和密密麻麻的藤壶,船体歪斜扭曲,仿佛在海底的淤泥中浸泡、腐烂了千百个春秋。甲板上空荡荡的,只有凄厉的风雨在疯狂地嚎叫、抽打。然而,就在那高耸的、如同恶鬼獠牙般尖锐的船楼最顶端,一道黑影像一枚冰冷的铁钉,死死地钉在狂风暴雨之中!
那人瘦高得近乎嶙峋,裹在一件宽大得完全不合身的黑斗篷里,那斗篷仿佛是用最浓稠的阴影直接织就。兜帽压得极低,仅仅露出一截线条冷硬、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巴。他对脚下鬼船浮出水面、江面血沫翻腾的骇人景象无动于衷,像一块矗立在惊涛骇浪中的冰冷礁石,毫无知觉。
他的右手,却异常突兀地高高举起,伸向风雨如晦的漆黑天穹。那只手苍白得如同久埋地下的枯骨,指节细长得异乎寻常。而在他那死人般苍白的掌心上方,赫然悬浮着几片闪烁着幽冷青光的金属碎片——青铜罗盘的碎片!
碎片在他掌心上方缓缓地、诡异地转动着,彼此之间拉扯出一道道细微却刺眼的青碧色电光。那冰冷的光芒,竟与陈玄墨右手虎口处、隔着湿透布条隐约透出的青铜指针微光,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呼应!仿佛失散已久的部件,隔着风雨和时空,发出了无声而急切的召唤!
鬼船庞大的船体终于完全浮出水面,浑浊的江水如同瀑布般从船舷两侧轰然泻下,狠狠砸在下方翻腾不息的血色泡沫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船楼顶端,那尊如同阴影雕塑般的黑袍身影,似乎终于感应到了岸边的目光。
他极其缓慢地,将那托着青铜碎片的、死人般苍白的手,转向了岸边——转向了泥泞中狼狈站立的陈玄墨。
兜帽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仿佛有两道比这冰冷的暴雨、比那翻腾的血沫更粘稠、更阴寒百倍的目光,穿透了狂乱的风雨,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陈玄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