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干硬的油泥应声碎裂,剥落下来。一股更加浓郁的、难以言喻的怪味瞬间冲了出来!那味道极其复杂,像是深埋地底多年的陈腐泥土味,混合着某种植物根茎腐烂的酸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极其淡薄的甜腻腥气,正是之前闻到的那种人面菇特有的、让人不舒服的甜香!
陈玄墨屏住呼吸,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将罐口倾斜,借着破屋顶漏下的微光,朝里面看去。
罐子里,塞满了深褐色、扭曲干瘪的块状物。它们相互挤压、盘结,表面布满皱褶,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茸毛般的菌丝。正是胖子祖父坟头裂口处长出的那种诡异人面菇!只不过这些显然采摘下来很久了,已经彻底脱水干瘪,失去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脸”特征,但形态依旧狰狞,透着一股死寂的邪气。那股甜腻的腥腐味,正是从这些干瘪的菌体上散发出来的。
“是那鬼蘑菇!”胖子也看清了,吓得往后一缩,差点牵动伤脚,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晦气玩意儿怎么塞这儿了?”
陈玄墨眉头紧锁。人面菇出现在这废弃的老屋里,绝非偶然。这东西本身就邪门,是“截运穴”风水恶局的产物,又与胖子家族纠缠不清。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拨弄了一下罐子里的干菌块。菌块很脆,轻轻一碰就碎裂开来,簌簌地掉下灰白色的粉末。
“别碰那些粉!”陈玄墨立刻警告,同时迅速收回匕首。他想起了胖子祖父坟前,那尖叫的人脸蘑菇和用汁液写就的“移棺接运”四字。这些干粉,恐怕也带着某种不祥。
就在他拨动菌块,碎屑簌簌掉落的瞬间,罐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干瘪的菌丝掩盖下闪了一下微弱的光。
陈玄墨眼神一凝。他用匕首尖更加小心地拨开那些盘结的干菌块和厚厚的菌丝。物的清除,罐底的东西显露出来——
是那块旧怀表!老李头身上摸出来的那块普通的、指针停摆的黄铜怀表!它静静地躺在罐底,冰凉的黄铜表壳上沾满了灰白色的菌丝和孢子粉末。
它怎么会在这里?陈玄墨心头警铃大作。这东西虽然不像之前那块邪门的“借寿表”,但出现在这个装满人面菇干菌的罐子里,本身就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老李头、人面菇、借寿邪术、截运穴…这些看似散乱的线索,仿佛被一条无形的、阴冷的线串联了起来,而这条线,似乎都隐隐指向了这块不起眼的旧怀表!
他伸出两指,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避开那些灰白色的粉末,捏住冰冷的表壳边缘,将那块旧怀表从布满菌丝和干瘪人面菇的罐底拈了出来。
怀表入手冰凉沉重,带着一股人面菇特有的甜腥腐气。表壳上沾着的灰白色粉末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微光。
“墨哥,这…这不是老李头身上那块破表吗?”胖子也认出来了,绿豆眼睁得溜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它…它怎么跑这蘑菇罐子里去了?邪了门了!”
陈玄墨没回答。他用拇指用力擦拭着表壳上沾染的菌丝和粉末,目光死死盯着那光滑冰凉的金属表面。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仿佛捏着的不是一块表,而是一个冰冷的、沉默的陷阱。
就在这时,他左手腕上那七个灼痛的星点印记猛地一跳!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传遍整条手臂,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被他捏在指间的旧怀表,那早已停摆的指针,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脑髓深处响起的机械嗡鸣,毫无预兆地从怀表内部传了出来!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震颤,瞬间穿透了陈玄墨的耳膜!
陈玄墨浑身剧震!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吸力猛地从掌心的怀表里爆发出来!不是吸扯他的身体,而是像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意识,蛮横地往下拖拽!
眼前胖子惊骇欲绝的胖脸、破屋昏暗的光线、墙角林九叔灰败的面容……所有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晃动,随即像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消散!
黑暗。
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感官。
紧接着,一点昏黄、摇曳的光晕在黑暗中晕染开来,像滴入水中的油彩,迅速扩大、清晰。
陈玄墨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逼仄、低矮。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弥漫着劣质烟草、汗酸、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和……南洋香料特有的、甜腻中带着辛辣的异香。一盏脏兮兮的煤油灯挂在头顶的房梁上,灯罩熏得焦黑,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屋里简陋陈旧的家具拖拽出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墙壁是黄泥糊的,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竹篾。
这是……一间极其破败的乡下土屋?
疑惑刚起,一个熟悉又令人极度厌恶的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温和腔调,在昏暗中响起:
“阿福啊,莫惊莫惊,我赵金福做事,几时亏待过街坊?”
古董店老板,赵金福!
陈玄墨的“视线”猛地聚焦。
就在那盏摇晃的煤油灯下,一张掉漆严重的破木桌旁,坐着两个人。
背对着“陈玄墨”这边的,正是赵金福!他今天没穿那身惯常的绸缎马褂,而是套着一件半旧的灰布褂子,头上还扣了顶洗得发白的旧毡帽,像是刻意低调。但那股子精明市侩又隐隐透着阴鸷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坐在赵金福对面的,正是老李头——李阿福!只不过此刻的老李,比陈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