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一路顺风!”杨帆目送公交车载着那片青春洋溢的欢声笑语,融入京城暮色的车流中。他深吸一口微凉的晚风,感觉浑身轻松,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
招待所小房间的窗户,成了杨帆窥视京城晨昏的一方画框。
日子被稿纸与笔尖切割成密匝的格子,在日复一日的写作中,刘慧芳的坚韧、王沪生的挣扎、宋大成的沉默,在刘卫民精准的批注与杨帆反复的淬火打磨下,骨相渐显,血肉充盈。
四月九日,上午。
今日食堂提供还是永恒不变的土豆白菜。
杨帆端着饭盒,目光在略显寡淡的菜盆间逡巡。
“大姐,今儿这土豆烧得透亮!”他熟稔地跟打饭窗口里那位系着白围裙的胖阿姨搭话。
“哟,小杨作家又来啦!”阿姨利落地舀起一勺土豆块,手腕一抖——几块最大的五花肉落进杨帆的饭盒!
“透亮吧?那是!咱这火候,跟你们写文章一样,讲究个熬字!熬到时候,味儿才足!不象有些小年轻,火急火燎的,夹生!”
她嗓门洪亮,带着胡同里特有的热乎劲儿。
“您这打饭的功夫,我看比我们写字还讲究!”杨帆笑着接话,这“熬”字用得格外熨帖。
嗯…略一咂摸,却又觉得阿姨象在开车,车速过快,他没抓住证据。
“可不嘛!过日子、写文章、打菜饭,都得有耐性!”
阿姨得意地又加了一小勺肉沫茄子,“给,看你小子用功,多给你点肉星儿——甭声张啊!”
她眨眨眼,一副分享秘密的模样。
杨帆笑着道谢,在角落刚坐下,对面也放下了大号搪瓷缸子。
缸子的主人,是成名多年的前辈、前几日同桌吃过饭的陆文夫。
“小杨,稿子磨刀石上磨得如何了?”陆文夫笑容温和,带着前辈的熨帖关切。
“还在石头上蹭着呢,陆老师。”
杨帆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边的油星,语气坦诚,“刘编辑点的那几处,看着明白,落笔方知千钧重,‘知易行难’这四个字,如今是刻骨铭心了。”
“寻常事。好文章本就是千磨万砺出深山的朴玉。”
陆文夫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咸菜丝,细细咀嚼着那咸中带韧的滋味。
“我那篇东西也是,阮编辑寥寥数语,便如庖丁解牛,直指关窍,改得我呀,是痛并快活着。”
他语气平和,言语间浸着一种甘于沉潜的匠人况味。
话题如流水般展开。
杨帆谈起如何在刘慧芳的“坚韧”底色上,更精妙地晕染出那份被苦难挤压出的脆弱;如何让那丝人性的暖意,在沉重的命运幕布上挣扎着透出来。
陆文夫则分享了他笔下江南小人物,在时代浪潮裹挟下,那份市井油滑包裹下的无奈,与狡黠缝隙里透出的生存智慧的微妙平衡。
杨帆言语间时而锋芒毕露,带着超越年龄的洞察与后世积累的视野。
陆文夫则以老藤虬枝般的沉稳,回应以鞭辟入里的剖析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言辞温润如玉,却每每在平淡处见惊雷,透着一股世事洞明的犀利。
“小杨啊,”陆文夫看着杨帆沉静思索、眉宇间却隐有锐气的侧脸,眼中是愈发浓郁的欣赏:
“你这般年纪,能有这般看得透世相的慧眼,还有这股子百折不回的韧劲儿,实属凤毛麟角。”
“假以时日,前程不可限量。《渴望》这稿子,依我看,是要放一颗卫星的!”
一顿饭在思想的激流碰撞中吃得极慢。
告别时,陆文夫重重地拍了拍杨帆的肩膀,掌心传来粗糙而温暖的力道:“沉住气,好好写!我这双老眼,就等着在《当代》上,看你这块朴玉,如何绽放出惊世的光彩!”
这份文坛前辈期许,如同一股暖流注入心田,驱散了连日伏案的倦怠。
杨帆回到房间,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全情投入到下午的修改中。
…窗外的日光拖着金色的长尾,慵懒地滑过桌面,在稿纸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刚放下笔,用力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伴随着刘卫民那辨识度极高的嗓音:
“小杨?在屋不?”
杨帆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刘卫民,他身旁还有一位年约五旬戴着黑框宽边眼镜的中年男人。
男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一种久经书海浸润的沉静与内蕴的力道。
“小杨,正忙吧?”
刘卫民笑着走进来,侧身引荐:“来,给你引见位贵客,”他指着身边的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语气带着一丝郑重:
“这位是宋勇宋老师,人文社小说组的顶梁柱,资深老编辑了!”
人文社!宋勇!
杨帆心头仿佛被重锤击中,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冰河下的脉搏》的最终刊发,正是这位宋老师,让他的文本得以叩开那神圣殿堂的大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弯下了腰,一步上前,伸出双手,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宋老师您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是杨帆!《冰河下的脉搏》能见刊,全赖您慧眼提携与悉心斧正!这份知遇之恩,学生铭记在心!”
“哈哈,杨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