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授的实验室里，蓝光屏幕在视网膜上烙下灼热的印记。明若泠用力眨了眨酸胀的双眼，视野里漂浮着彩色的光斑。
她伸手去够咖啡杯，指尖却在半空微微发抖——已经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盯着量子波动图谱了。
“爸”
她的呼唤被机器的嗡鸣吞没。实验台对面，明教授佝偻的背影仿佛焊在了全息投影前，花白的发梢被荧光屏染成幽蓝色。数据流悬浮在空中，倒映在他镜片上，如同流淌的星河。
“就快成功了”父亲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tgr芯片的量子隧穿效应比预期稳定37”枯瘦的手指划过虚拟键盘，调出一组旋转的分子模型，“这证明平行宇宙的膜理论是可穿透的。”
明若泠望着父亲手背上凸起的输液针头，喉头发紧。
自从母亲在【织女星号】事故中消失，父亲就把自己囚禁在这个充满量子噪声的牢笼里。墙上母亲的照片下方，贴着密密麻麻的演算纸，每一张都写满偏执的公式——那是父亲用数学编织的，通往亡妻的阶梯。
“系统准备就绪，第117次测试启动。”
球形舱内的量子芯片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如同深海中的水母。明若泠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安全护栏。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电离的腥味，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实验室里的电鳗。
【警报！量子场畸变！
全息屏瞬间爆出刺目的红光。父亲猛地站起，白大褂带翻了咖啡杯。
“不这个波形”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泠儿！快——”
世界在那一刻被撕成两半。
明若泠看见自己的长发像海藻般悬浮起来，皮肤上爬满蓝色的电弧。
父亲扑来的身影在扭曲的空气中分解成像素点，他嘶吼的口型分明在喊“抓紧我”，可她的手指已经穿过了他的手臂——如同穿过全息投影。
最后消失的，是滴落在控制台上的那滴咖啡。它在下坠过程中结晶，折射出父亲绝望的脸。
然后是无尽的蓝。
东院梧桐阁，破晓的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玉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微风拂过檐角铜铃，叮咚声惊醒了满室沉寂。
藕荷色床帐内，锦被上的缠枝莲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明若泠纤长的睫毛微颤，如同挣扎破茧的蝶。当她撑开沉重的眼帘时，映入眸中的是陌生的房梁——未施朱漆的原木上，天然木纹如水波流动。
“呃”
太阳穴突然炸开刺痛，她本能地去摸腕间的智能终端，指尖却只触到柔软的绸布衣袖。海中，两段记忆正剧烈翻腾：
全息投影的实验室闪着蓝光的机械臂
明家祖祠堂的往生灯各路医修摇头叹息的【失魂症】
“所以这是修真界青桑国？明家？”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藕臂上的翡翠镯子撞在床沿，发出清越的声响。更多记忆碎片汹涌而来，那些称她为“小姐”的模糊面孔时隐时现。
是梦吗？失去意识前的痛楚突然清晰，明若泠想起那被撕裂身体的感受。
“难道是爸爸的tgr量子芯片真的接通了时空隧道？”
“可是爸爸他”
指尖无意识地揪紧锦被，明若泠突然哽住。
那个总在实验室门口笑着递来咖啡的身影，最后定格在时空裂缝前的绝望眼神，此刻化作细密的针扎在心头。
一颗泪珠猝不及防跌落在绣着并蒂莲的枕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吱呀——”
廊下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她迅速抹过眼角，强撑着坐起身。
修仙界大能如云，装睡反倒可疑。素白中衣下的脊背绷得笔直，像张拉满的弓。
门轴转动的轻响里，一缕药香先飘了进来。端着青瓷药盏的妇人逆光而立，发间白玉钗流转着晨晖。
在看到清醒的少女时，药盏突然“咔”地轻响——是指尖颤得太厉害碰响了碗盖。
“泠儿！”
明若泠瞳孔骤缩。
这张含着泪光的脸，分明是母亲每次熬夜等她实验数据时的模样！
那微微下垂的眉尾，右颊若隐若现的梨涡，甚至鼻梁上那颗淡褐小痣罗裙广袖下伸来的手，连虎口处细茧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妈？”
破碎的音节卡在喉间，只是张了张嘴。她看见妇人鬓角新生的一缕白发，看见对方因这迟疑的停顿而僵住的手指。
两双相似的眼睛对视着，中间隔着整整一个时空的血脉在无声轰鸣。
药碗被轻轻搁在床边的紫檀小几上，明夫人望着女儿空洞的眼神，心中泛起熟悉的酸楚。十三年来，她早已习惯对着这双蒙雾的眼睛自言自语。
“娘亲这就给你检查”
她指尖凝起碧色灵光，结出明府特有的探脉印。温润的灵力如春溪般流入女儿经脉，明夫人忽然一怔……
往日淤塞的灵窍，此刻竟如冰雪消融般通畅。
绿色灵光倏然盛放，映得罗帐内莹莹如水。明夫人颤抖着收回手，泪珠已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脉象竟比从前”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女儿正凝视着自己，那双眼眸清亮得像是雨后的青山。
“来，把药”
明夫人强压激动去扶女儿的肩膀，素袖扫过药碗腾起苦涩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