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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空再次投去一记冷冽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
他捻着颔下短须,目光扫过主位那几排空椅,忽然转头对着身侧的少年勾了勾唇,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父子俩听清:
“承鸿,你闻这殿上的香,是不是烧得太急了些?”
药承鸿鼻尖微动,殿内焚的是上好的凝神香,气息绵长醇厚,他实在没觉出异常,便如实摇头:
“父亲,并无不妥。”
话音刚落,却见父亲的目光又斜斜飘向明家那边,却见明家座位不远处的内侍正低头调试着袖中什么物件,指尖泛着一丝极淡的青气。
药承鸿心头一动,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他从腰间解下乌木药箱,铜锁“咔哒”轻响,从中取出一块莹白玉简。
指尖悬在玉简上方顿了顿,终究还是注入一丝灵力,将讯息发了出去。
玉简微光一闪,悄无声息没入袖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若泠正对着殿顶那盘旋的金龙雕纹出神,龙鳞上的金漆被烛火照得流转生辉,倒比底下这些虚与委蛇的寒暄有趣多了。
远处父亲和大哥正与几位世伯谈得热络,她眼角余光扫了几圈,神机宗的席位依旧空着,心里嘀咕着无暇怎么还不到。
半刻钟前那玉简明明回了“在路上”。
正百无聊赖地转着腕间玉镯,眼前忽然一暗,像是被一片云影罩住。
一袭玄色锦袍恰好挡在她身前,衣袂上绣着的暗纹在烛火下流转,混着淡淡的药香与另一种清雅的脂粉气。
明若泠抬眸,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是药家那小子药承鸿。
而他身侧还站着位红裙少女,柳眉杏眼,正是青桑国那位四公主姬瑶,此刻正歪着头打量她,嘴角噙着抹好奇的笑。
“额,有事?”
明若泠挑眉,看着这两个算不上熟络却也认得的人堵在面前,尤其药承鸿那笑意里掺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莫名觉得有点……油腻。
她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药承鸿拱手的动作一顿,眼底那抹笑意又深了几分,仿佛没听出明若泠话里的疏离:
“远远瞧着这位小姐一袭水绿烟罗裙静坐在那里,气质如空谷幽兰般清新出尘,想必就是明家大小姐吧?久仰大名!”
明若泠闻言缓缓放下玉盏起身,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支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只淡淡点了点头,“药公子久仰。”便垂眸不再言语。
什么清新出尘?她暗里撇了撇嘴,倒不如说她是故作清高。
眼角余光瞥见周围宾客投来的目光,终究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对方面子。
她都应了话,药承鸿竟还立在原地,连他身侧那位穿朱红宫装的四公主,也只是睁着双水润杏眼打量她,鬓边金步摇流苏晃得人眼花,却迟迟不肯开腔。
明若泠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绣着的银丝兰草,耐着性子抬眼,眸光里已带了几分凉意:
“二位还有事吗?”
药承鸿望着少女那双清澈却无半分暖意的眸子,心头暗忖:倒真像她这名字一般,冷若冰霜,带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他原本还以为,这位大病初醒的明大小姐,总会带些孩童般的懵懂怯懦。
如今瞧着,她站立在那里,周身那股疏离淡漠的气度,分明比寻常世家女子还要多出几分锋芒。
药承鸿见气氛僵住,忙不迭伸手扯了扯身后的四公主姬瑶,眼神里满是示意。
明若泠眸光如水,却在刹那间捕捉到姬瑶眼中闪过的一丝犹疑。
五个呼吸的功夫,姬瑶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忽然漾开一抹温婉笑意,径直越过药承鸿,朝着明若泠微微欠身行礼:
“明大小姐安好。”
姬瑶盈盈下拜,玉簪上的青鸾衔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本公主乃青桑四公主姬瑶。”
她话音稍顿,目光落在明若泠身上,语气亲和。
“方才入殿时见你独自在此,偏殿里正有不少贵女聚着清谈,也算一场雅聚。明小姐若不嫌弃,不如随我同去坐坐?”
她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腕间银镯随动作轻响,衬得那抹笑意越发柔和,倒瞧不出半分皇家贵胄的疏离。
“四公主如今的模样,倒不如初见时那般……活泼。”
明若泠指尖摩挲着玉盏冰凉的边缘,抬眼望她时,目光里似有若无地浮着几分回忆。
姬瑶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柔缓下来:
“明大小姐说笑了,这可是你我头一回见面,许是认错人了?”
她心中暗自嘀咕,从未与这位明家大小姐打过交道,对方怎会对自己的性子有这般评价?
“怎会认错。”
明若泠浅啜一口盏中灵茶,语气平淡,“上次在天工阁,远远见过公主一面,风采过人。”
她可没忘,那日天工阁里,这位公主对着药承鸿时那副疾言厉色的模样,与此刻温顺得像换了个人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话一出,姬瑶与药承鸿脸上同时掠过一丝惊疑。
天工阁?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数月前那次,自那日被神机宗的墨无暇当众驳了颜面,姬瑶便再没踏足过天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