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他喊了多年“母亲”的人。从小,她对他便不算亲近,虽不至于苛待,却也始终隔着一层疏离。
该有的修炼启蒙、名师教导,她一样不落地为他安排,可除此之外,便再无更多温情。
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察觉到自己与大哥明敬的处境并不相同。
年少时,明敬贪玩,常常偷溜出去,连长老布置的功课也敷衍了事。即便被父亲抓回来责罚,事后总有母亲轻声细语的安慰,甚至偷偷塞给他喜欢的点心。
而这些,明远从未得到过。
他心思细腻,敏感地记下每一次差别对待。
即便他将功课完成得尽善尽美,换来的也不过是长老们几句夸奖,或是几件冷冰冰的奖励。
可他不想要这些,他想要的是父母像对待明敬那样,对他笑一笑,摸一摸他的头,哪怕只是责备时多看他一眼也好。
后来,他渐渐明白,学得再好,也换不来他们的目光。
于是,他开始模仿明敬,也学着偷懒、贪玩,甚至故意犯错。终于有一次,父亲将他抓了回来,他忐忑地抬头,却见上座的父母面色冷峻,彼此连眼神都不肯交汇,想来是吵架了。
那一刻,他竟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做对了,终于确信父母是在意自己的,原来父母喜欢的是这样顽皮又聪明的孩子,而过去的自己,或许只是太过沉闷,才被忽视。
当那句酝酿多年的“娘亲”脱口而出时,明远对上母亲骤然转来的视线,那目光平静无波,可却让他感觉到像淬了冰的银针,刺得他喉头一紧。
父亲沉默得令人窒息,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起来”,可那鹰隼般盯视的眼神,比戒尺抽在手心更教人战栗。
后来父亲说了什么早已模糊,只记得离开时掌心硌着青瓷药瓶的凉意。
暮色里那句“若嫌明家资源可供挥霍下次便搬去别院”的话语,如同一道冰刃,将方才那点可笑的希冀劈得粉碎。
柳氏素来知晓丈夫心中苦楚。
此刻听着他字字泣血的控诉,那些话语如同淬毒的银针,一根根扎进她的骨髓。
她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霍然起身,一把攥住明远颤抖的手掌。
“为何不敢应答?”她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掐进丈夫的皮肉,“可是心虚了?”
发间仅剩的珠钗随着她激动的动作簌簌摇晃,在厅中投下细碎的光斑,恰似她此刻忐忑难安的心绪。
她深吸一口气,将明远的手握得更紧:
“既生了他,为何不能一视同仁?这般厚此薄彼,也配为人父母?”
这话说得极重,连她自己都惊了一跳。可为了西院的将来,为了讨个公道,这个素来胆小又乖张的媳妇今日偏要争上一争。
堂内空气凝滞得能听见窗外风吹紫竹沙沙的声响。明惟澈攥紧袖中的拳头,目光扫过沉默的长辈们,终是没忍住低声道:
“二婶对四哥嘘寒问暖,轮到二哥、三哥就连生辰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谁厚此薄彼。”
少年嗓音清冷,偏又字字清晰,像把薄刃划破凝滞的空气。
“放肆!”
柳氏勃然变色,珠钗上的流苏剧烈震颤,“长辈议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她指尖几乎戳到少年鼻尖,袖口翻飞间带起一阵脂粉香风,却掩不住话里的虚张声势。方才质问公婆的理直气壮,此刻竟被小辈一句话戳得泄了三分气焰。
明老夫人终于抬起眼帘,目光如霜刃般扫过柳氏。她周身忽然涌起青碧色灵气,原本温柔慈祥的气质骤然凌厉如出鞘寒锋。
只见她剑指一扬,一张看不清样式的符箓破空而出,直袭柳氏面门。
“啪!”
清脆的爆裂声中,柳氏半边脸颊瞬间肿胀,面容扭曲成滑稽的不对称。明老夫人指尖残余的灵光未散,声音却已如寒泉淬刃:
“我青霄夫人,还轮不到你柳淑怡来教训。”字字似冰锥钉骨,震得满堂烛火都为之一颤。
柳氏与明远紧握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膝弯已微微发软。他们这才惊觉——眼前这位素日里或清冷、或慈祥的母亲,终究是那个“三修震青云,踏九霄”的青霄夫人。
此刻她眉目间的肃杀之气,恍然让人忆起当年她一剑荡平魔修时的果决。
“还要等他们闹到什么时候!”
这声厉喝却是直指明正霄。
只见这位老阁主长叹一声,目光扫过西院众人惊惶的面容,最终定格在明远身上:
“你的怨气发泄够了?”
声音陡然一沉,“现在,该本尊说话了。”
本尊二字如重锤落地,震得厅内烛火都为之一颤。明正霄转向东院众人时,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疲惫:
“你们几个也都给我听仔细了。”
东院诸人连忙垂首称是。
明若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看着爷爷如此严肃的话语,眼底闪过一丝深思。这场闹剧背后,恐怕还藏着更深的漩涡。
“同、为、亲、生。”
明正霄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钝刀刮过青石,沉闷得令人窒息。
“厚、此、薄、彼,不、配、为、人、父、母。”
每个音节都压得人胸腔发紧,恍若听见命数将尽的更漏声。
“你们说的这些,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