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了眼。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几声刻意压低的惊呼。
林星晚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眼睫。
只见不远处，主宅二楼一个宽大的、面向花园的露台上，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了一角。一张轮椅被缓缓推到了露台边缘。
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极其清瘦的轮廓，穿着一身同样纯白的丝绸家居服，仿佛要与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阳光落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他微微侧着头，似乎正“看”着花园的方向。但那姿态，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死寂。
楚砚铭。
那个传闻中“不育且命不久矣”的楚家大少。
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林星晚也能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病气和……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阴郁。他像一缕随时会消散在阳光下的幽魂。
这就是她的“丈夫”。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从脚底瞬间窜上脊背。
“安静！”陈管家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他站在牧师旁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星晚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牧师清了清嗓子，翻开手中的圣经。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各位来宾，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在上帝和亲友面前，为楚砚铭先生和林星晚小姐举行神圣的婚礼……”
神圣？林星晚的指尖在宽大的袖口下微微蜷缩。这更像是一场被精心包装过的、冰冷而荒诞的闹剧。
“……你是否愿意嫁给楚砚铭先生为妻，无论他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都爱他，尊重他，保护他，忠于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牧师的声音转向林星晚。
花园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等着看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或者说出什么疯言疯语。
林星晚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看牧师，也没有看任何人。她的视线越过人群，投向那个露台的方向。阳光有些刺眼，她看不清轮椅上男人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苍白的剪影。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这片寂静：
“……我愿意。”
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散的羽毛。符合一个被吓坏了的、怯懦新娘的形象。
牧师似乎松了口气，转向露台的方向，提高了音量：“楚砚铭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星晚小姐为妻……”
露台上，那个轮椅上的身影没有任何动作。窗帘的阴影笼罩着他，看不清表情。过了几秒钟，才有一个极其低哑、微弱，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声音，透过露台敞开的窗户缝隙，断断续续地传来：
“……愿……意……”
那声音虚弱得如同叹息，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漠然。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包括这场关乎他自身的婚礼，都与他无关。
牧师如释重负，飞快地宣布：“现在，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请交换戒指！”
没有新郎上前。陈管家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从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里取出一枚造型古朴、镶嵌着硕大钻石的男戒，走到林星晚面前，示意她伸出手。
林星晚顺从地伸出左手。她的手指纤细苍白，微微颤抖着。
陈管家动作利落地将那枚冰冷的、象征着束缚的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尺寸精准，却沉重得如同枷锁。
接着，他又拿起另一枚款式相近的男戒，朝着露台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露台上，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接过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了轮椅上的男人垂在扶手上的、同样苍白瘦削的手指上。
仪式，完成。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甚至没有新郎新娘的靠近。
“礼成！”牧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稀稀拉拉的、象征性的掌声响起，敷衍而短暂。
林星晚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钻石戒指。巨大的钻石切割面反射着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阿香立刻上前，粗鲁地抓住她的胳膊：“走了！还杵着干什么？丢人现眼！”
她被半拖半拽地带离了那个白色的拱门，离开了那片虚假的“神圣”之地。身后，是那些楚家旁系毫不掩饰的、带着讥讽和嘲弄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啧啧，真够寒碜的。”
“冲喜？我看是冲晦气吧！”
“楚大少连面都不露一下，看来是真不行了……”
“这新娘子，跟个木头似的，估计也是个傻子配病秧子，绝配！”
“等着看吧，这楚家啊，怕是要变天喽……”
那些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后背。林星晚的身体在阿香的钳制下微微颤抖着，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羞辱和恶意。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颤抖并非源于恐惧。
宽大的袖口下，那只戴着沉重钻戒的手，指尖悄然抵住了手腕内侧的某个位置。冰冷的银针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清醒的刺痛。
她的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冰海之下，无声的火焰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