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奇异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苍白纸张折叠、粘贴而成的洞穴。洞壁是层层叠叠、写满了模糊字迹的账簿页;头顶垂落着用纸捻成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灯”;甚至她身下躺着的,也是一张看起来柔软、实则冰冷坚硬的纸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纸张、墨汁和……一种类似于糨糊的甜腻气味。
这里就是往生栈真正的核心?纸人张的“老巢”?
“醒了?”纸人张那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江眠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体内那狂暴的力量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暂时压制了,虽然依旧在冲突、撕扯,却不再有立刻爆体的危险。她看向声音来源,只见纸人张正坐在不远处一张纸桌前,手里拿着他那杆老旱烟袋,对着一个纸叠的烟灰缸“吧嗒”着(依旧没有真正的烟火)。
“你……对我做了什么?”江眠的声音沙哑虚弱。
“暂时用‘静心纸符’帮你稳住了而已。”纸人张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气,“治标不治本。你胆子也太肥了,三枚‘孽’的碎片,其中一枚还带着‘心核泪’的残响,你就敢直接往身体里塞?要不是你本身是‘钥匙’,体质特殊,这会儿早就炸成一团混沌渣滓了。”
“心核泪?”江眠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回想起哭墙下那惊鸿一瞥的温暖金光。
纸人张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那是好东西,也是要命的东西。是远古时期,某个试图‘补完’失败的强大存在,留下的最后一点纯粹‘本心’与‘悲悯’。它能暂时净化混乱,安抚狂暴,但也会勾起最深沉的执念与悲伤。它怎么会出现在一枚‘孽’的碎片上……”
他摩挲着旱烟袋,陷入沉思,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江眠没有打扰他,她趁此机会,努力调息,试图重新掌控体内那庞大而混乱的力量。她发现,那三枚碎片融合后,并非简单地力量叠加,而是在她灵魂深处,形成了一个微小的、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点暗红色的、如同“孽”本体核心的光芒在闪烁。
这个漩涡,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吸收着她的原初之暗,并释放出更加暴戾、混乱的气息,反过来侵蚀她的意识。而那滴“心核泪”的残存力量,则如同一层极淡的金色薄膜,勉强包裹着漩涡,延缓着侵蚀的速度,却也让她不时感受到一阵阵锥心刺骨的悲伤与……莫名的眷恋。
“看来,‘心核泪’暂时帮了你一把,但也把你拖进了更深的浑水。”纸人张似乎推算完毕,重新看向江眠,眼神复杂,“拥有‘心核泪’标记的‘孽’碎片……这意味着,你吸收的这部分‘孽’,很可能与那个远古失败者,有着直接的关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丫头,我们的交易,你可能需要提前支付一部分‘报酬’了。”
“你要我做什么?”江眠直接问道。
纸人张站起身,走到洞壁旁,伸手在某本厚重的账簿上轻轻一按。
洞壁上的纸张如同活物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后面一个更加幽深、散发着浓郁墨臭和血腥味的通道。通道的尽头,隐约传来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在一起抄写什么的沙沙声,以及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被禁锢的怨念。
“往生栈,负责处理归墟城的‘暗账’和‘坏账’。”纸人张指着那条通道,声音低沉,“有些‘账目’,牵扯因果太大,甚至涉及到规则层面的‘漏洞’,无法轻易销毁,也无法正常‘偿还’。它们就被封存在这里,由专门的‘抄经纸人’日夜不停地抄写、解析,试图找到‘平账’的方法。”
“其中有一笔……最古老、最棘手的‘坏账’,最近波动异常。我怀疑,它与‘孽’的本体,甚至与远古那场失败的仪式有关。”纸人张看向江眠,目光灼灼,“我需要你,进入‘账本核心’,近距离接触那笔‘坏账’,用你刚刚融合的、带有‘心核泪’标记的‘孽’之气息,去感应它,安抚它,或者……引爆它!”
“我要知道,那笔账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这关乎往生栈的存亡,也关乎……你能不能找到下一个‘钥匙孔’!”
进入往生栈最核心、最危险的“坏账”存放地?用自己这个不稳定炸弹,去接触另一个可能更不稳定的炸弹?
江眠看着那幽深诡异的通道,听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抄写声,混沌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恐惧,反而燃起了一种近乎自毁的、探究真相的疯狂火焰。
“好。”她没有任何犹豫,支撑着依旧虚弱剧痛的身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那条通道。
纸人张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吧嗒了一口旱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低声喃喃:
“究竟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还是……释放恶魔的楔子……”
“很快……就能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