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账本,记怨深,字字句句缠亡魂。”
“抄经纸人笔不停,难解其中恨与嗔。”
“——往生栈,最还不清的,是情债,最平不了的,是心魔。”
踏入那条幽深通道的瞬间,外界纸张洞穴的微弱荧光便被彻底吞噬。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而来,其中混杂着陈年墨臭、铁锈般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无数绝望灵魂被碾碎后沉淀下来的腐朽甜腻。
唯一的声响,是前方传来的、永无止境的“沙沙”声。那不是风吹树叶,而是无数支笔在粗糙纸面上摩擦的声音,密集、单调,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着,仿佛要将某种永恒的诅咒刻印进时间的骨髓里。
江眠扶着冰冷湿滑的(由某种未知物质构成的)洞壁,踉跄前行。体内那黑暗漩涡的撕扯感并未因“静心纸符”而完全平息,反而在这种环境的刺激下,隐隐有再次躁动的趋势。灵魂的创伤和肉体的疲惫如同附骨之疽,但她混沌色的瞳孔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两旁的黑暗中,偶尔会闪过一两个佝偻的、穿着白色寿衣的抄经纸人的背影。它们背对着通道,跪坐在简陋的纸案前,手持着由骨片磨成的笔,在一张张不断从虚空浮现的、泛黄破损的账页上,机械而飞速地书写着。它们对江眠的经过毫无反应,仿佛本身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是这永恒抄写仪式中的一个固定符号。
越往深处,那“沙沙”声越发震耳欲聋,几乎要淹没一切思维。空气中弥漫的怨念也越发浓重,几乎凝成实质,化作冰冷的、带着尖刺的触感,刮擦着江眠的皮肤和灵魂。她不得不调动更多的心神,才能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终于,在仿佛跋涉了数个时辰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源。
那光并非温暖的烛火或明亮的晶石,而是一种不断变幻着惨绿、暗红与浊黄颜色的、如同某种病态生物呼吸般的不祥光芒。
光芒的来源,是通道尽头的一个巨大洞窟。
江眠踏入洞窟,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洞窟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账簿堆砌如山。那里悬浮着一本巨大无比、仿佛由整个空间剥离出来的、半透明的黑色账簿虚影。
这本“账簿”没有实体,其“书页”是由不断流转、碰撞的暗红色诅咒符文和灰黑色的破碎记忆光影构成。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能量流,从四面八方汇入这本巨大的虚影账簿,而账簿本身,也在不断地向外散发着令人心智崩溃的怨恨、痛苦与混乱波动。
这就是那笔最古老的“坏账”?它的形态,更像是一个活着的、由纯粹负面因果与规则漏洞构成的诅咒集合体!
而在账簿虚影的下方,围绕着它,盘坐着上百个抄经纸人。
它们不再背对,而是正面朝向那诅咒账簿,它们的“脸”上,那原本空洞的眼眶和固定的笑容,此刻都扭曲成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但它们手中的骨笔却依旧在疯狂书写,试图将账簿上流转的诅咒和记忆“抄录”到它们面前堆积如山的、真正的纸质账页上。
然而,那些被抄录下来的字迹,往往刚刚成型,便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迅速变得焦黑、扭曲,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偶尔有几个字迹能够短暂存留,也会立刻散发出不祥的气息,反过来侵蚀抄写的纸人,让它们的身体出现焦痕或裂纹。
这是一个徒劳的、自我毁灭的过程。这些纸人,是在用自身的存在,不断地“消化”和“抵消”这笔坏账逸散出的部分力量,防止其彻底失控。
纸人张所说的“波动异常”,此刻清晰可见。那本诅咒账簿虚影的旋转速度明显过快,其上的符文闪烁也变得 erratic,散发出的混乱波动如同潮汐般起伏,冲击着那些抄经纸人,让它们身体颤抖,书写变得更加艰难,消散的速度也更快。
江眠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融合了“孽”碎片和“心核泪”残响的黑暗漩涡,与那本诅咒账簿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漩涡旋转加速,一股混杂着暴戾毁灭与深沉悲伤的奇异冲动,驱使着她向那账簿虚影靠近。
她一步步走向洞窟中央,无视周围那些在痛苦中挣扎抄写的纸人。越靠近,那股共鸣就越强烈,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极其古老、极其破碎的画面——
这些画面与她之前通过墟河回溯看到的景象碎片交织在一起,更加混乱,却也似乎指向某个核心。
她停在了距离诅咒账簿虚影仅十步之遥的地方。这里的气息已经浓稠得让她呼吸困难,灵魂仿佛在被无数细针穿刺。体内的黑暗漩涡兴奋地咆哮着,几乎要挣脱那层金色薄膜的束缚。
“感应它……安抚它……或者引爆它……”
纸人张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江眠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尝试着,将一丝融合了自己气息的、带着“孽”的混乱与“心核泪”悲伤的原初之暗,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本诅咒账簿。
当她的力量触碰到账簿虚影的瞬间——
轰!!!
仿佛点燃了炸药桶!
整个洞窟剧烈震动!那本诅咒账簿虚影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混合了所有负面情绪颜色的光芒!无数诅咒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的毒蛇,顺着江眠探出的力量触角,反向向她汹涌扑来!
与此同时,账簿中心,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意识被惊醒了!
那不是“孽”的混乱意识,也不是锁芯的冰冷秩序,而是一种……充满了亘古的悲伤、无力的愤怒以及……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