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
只见那个隔间里,一个身体被拆得只剩下上半身、脸上油彩花了一半的纸人“花旦”,正被几个面无表情、穿着类似屠夫围裙的“工匠”纸人按在冰冷的石台上。一个工匠纸人手中拿着烧红的烙铁(纸做的,却散发着真实的热量),正缓缓地朝着花旦纸人额头上的一个破损处烙去!
“不……不要……我不想忘记……我是谁……”花旦纸人发出模糊的、充满痛苦的哀鸣,墨画的眼睛里竟流下了黑色的、如同墨汁般的“眼泪”。
嗤——!
烙铁落下,青烟冒起。花旦纸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额头上多了一个扭曲的、散发着焦糊味的符文。它的眼神迅速变得空洞、麻木,之前的痛苦和挣扎如同被彻底抹去。
工匠纸人松开它,它便如同一个真正的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坐起身,开始自己拿起针线,麻木地缝合自己被拆开的下半身。
江眠感到一阵寒意。这就是纸城的“修复”?强行抹去记忆和情感,将其变回合格的“零件”?
“它们……在害怕被‘遗忘’?”星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或许,残留的记忆和情感,对它们而言是痛苦,也是……最后一点‘自我’的证明。”江眠冷冷道。她对这些纸造物并无同情,但这场景无疑揭示了纸城运行机制的残酷。
她们继续深入。画皮坊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布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工作间”——有将不同纸人部件缝合在一起的“拼装间”,有用奇特颜料为纸人绘制新面孔的“描容间”,还有散发着浓郁药水味、浸泡着无数纸人残肢的“软化池”
越往深处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江眠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古老的意志,正盘踞在这迷宫的最核心,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就在她们穿过一个堆满废弃纸人头颅、如同乱葬岗般的区域时,前方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与众不同的门。
那扇门并非纸制,而是由一种暗沉、光滑、仿佛某种生物皮革般的材质构成,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陷,凹陷周围,铭刻着与“万界婚契”同源的、更加复杂古老的暗红色符文。
门后,散发出的规则力量远超之前任何地方,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与死寂。
“那里……就是核心吗?”星澜喃喃道,紫眸中闪过一丝渴望,又有一丝恐惧。
江眠左眼的寂灭碎片在此刻异常活跃,甚至传来一种近乎“兴奋”的搏动。她能感觉到,门后的东西,与她的力量同源,却又更加……完整?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寂灭”?
她尝试用左眼的力量去感知那扇门,却发现自己的意念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扇门完全吸收、隔绝。
“需要特定的‘钥匙’……”江眠蹙眉。这扇门的防御,远超她的能力范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虚弱的脚步声,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从她们来时的方向传来。
两人立刻警惕地躲入一堆废弃纸人头颅后面。
只见一个浑身沾满粘稠、散发着腥臭的暗绿色液体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正是之前分头行动的——墨翟!
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工装上有多处撕裂,脸上、手上布满了细小的、仿佛被什么腐蚀性液体溅射到的灼伤痕迹,右腿的齿轮关节似乎也出了问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他跑到那扇生物质大门前,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用力拍打着门扉,嘶声喊道:“开门!开门啊!我拿到‘忘川砂’了!放我进去!它们……它们追来了!”
它们?江眠心中一沉。难道苦水井那边也有可怕的守卫?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廊道后方,传来了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湿滑触手在地面拖行的声音,以及一种低沉的、如同水泡破裂般的咕噜声。
墨翟听到这声音,吓得魂飞魄散,更加疯狂地拍打门扉:“求求您!城主大人!您要的忘川砂我拿到了!按照约定,您该给我‘新生’!救我!救救我!”
门,纹丝不动。门后的存在,似乎对他的哀求无动于衷。
那湿滑拖行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浓郁的水腥气和……一种仿佛能侵蚀灵魂的阴冷。
墨翟彻底绝望了,他瘫软在门前,看着手中那个装着忘川砂的布袋,又看看越来越近的黑暗,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笑容。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新生……我们都只是……棋子……耗材……”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江眠和星澜藏身的方向,那双因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最后的、扭曲的疯狂,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
“星澜!你骗了我们所有人!你根本就不是……”
“还有你!江眠!你以为你能逃脱吗?你早就……”
噗嗤!
他的话没能说完。
数条黏滑、惨白、带着吸盘和倒刺的、如同某种深海生物触手般的东西,猛地从后方的黑暗中射出,瞬间缠住了墨翟的四肢和脖颈!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拖离地面,朝着黑暗深处拽去!
墨翟的身体在空中剧烈挣扎,发出“嗬嗬”的、被扼住咽喉的窒息声,他手中的那个装着忘川砂的布袋,脱手飞出,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仅仅几秒钟,他的身影连同那令人作呕的拖行声,一同消失在了廊道尽头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