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从乾清殿出来后,简单整理了衣冠,便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前往宫宴大殿。
他走进宫宴大殿的时候,手指上还沾着乾清殿烛台留下的油渍,有点黏糊糊的。他谁都没看,既没理坐在上首的皇帝,也没搭理从角落投来目光的萧景琰,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热毛巾,慢悠悠擦了手。
正中间摆着一盘鹿肉,雕花盘边映着烛光,冷幽幽的。那肉冒着一层淡淡的青烟,闻起来还有点怪怪的涩味。御前太监刚要上前检查,秦凤瑶已经站了起来。
她剑都没拔,只是轻轻用掌根敲了下剑柄,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等等。”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这肉冒烟,不对劲。”
萧景琰立刻换上一副关心的模样:“皇兄别误会,这是我特意让人从西山猎来的野鹿,听说您最近胃口不好,就挑了最嫩的一块,加了祖传秘方煨的。可能是火候重了点,才有些白气。”
萧景渊慢条斯理地放下毛巾,抬眼看他:“十三弟有心了。”
说完,他没动筷子,只是轻轻对着那盘肉吹了口气。烟飘得更快了些。
秦凤瑶冷笑一声,抽出佩剑,剑尖一挑,翻起一块肉——底下赫然涂着一层灰绿色的膏状物,在灯下泛着油光。
“秘方?”她抖了抖剑尖,一点药汁落在银盘上,“滋”地轻响,“这东西碰皮肤都麻,喝一口能让你三天说不出话。你也敢说是‘养胃’?”
全场哗然。
贵妃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沈知意却先笑了。
“哎呀,吓我一跳。”她夹起一块水晶桂花糕,轻轻点了点碟子,“还好我没碰那鹿肉,不然这么好看的点心都没心情吃了。这桂花糕蒸得真好,花瓣完整,糖汁透亮,配茶最是合适。”
说着,她亲手夹了一块放进萧景渊的碟子里,动作自然得像每天都在做一样。
萧景渊笑了笑,拿起筷子:“还是知意懂我。”
他咬了一口桂花糕,甜香在嘴里化开,细细嚼了三下才咽下去,又夹起第二块塞进嘴里一半,剩下半块直接递到秦凤瑶嘴边。
秦凤瑶瞪他一眼,最后还是张嘴接了。
两人一个坐着吃,一个握着剑不动,偶尔对视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皇帝一直没说话,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那盘毒肉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片刻后,他挥了挥手:“撤了吧。”
内侍连忙上前收走鹿肉,连盘带渣一起封进木匣。萧景琰僵在座位上,脸上的笑早就没了。
宴席草草结束。
回东宫的路上,月光照在青石板上,拉出三道并排的影子。没人说话,但脚步却出奇地一致,不快也不慢。
宫门在身后关上,小禄子迎上来想接披风,被秦凤瑶摆手打发走了。
暖阁里灯已经点好,桌上放着一屉刚蒸好的桂花糕,热气还没散。沈知意亲自提壶倒茶,水声清脆。
萧景渊脱了外袍,鞋也不穿,直接窝进软榻角落,抓起一块糕就啃,碎屑掉在衣襟上也懒得管,三两口就吞了。
沈知意看他吃得急,默默把碟子往前推了推,还把最松软的那块拨到他手边。
秦凤瑶解下佩剑靠墙放好,转身顺手把他的外袍捞起来盖在他肩上:“别着凉。”
“我不冷。”他嘟囔着,却没掀开。
沈知意吹了吹茶,抿了一口,忽然说:“刚才那药,遇热才挥发,说明不是一次性下毒,是慢慢发作的。吃第一顿没事,第三顿开始手脚发麻,第七天就会失语。”
“所以不是想杀我。”萧景渊歪头一笑,“是想废我。”
“还能上朝,能说话,就是反应迟、记不住事。”沈知意放下杯子,“太子昏庸,不堪继位——这才合他们的意。”
秦凤瑶冷笑:“那就该让十三皇子也尝尝这‘孝心膳’。”
“不用。”萧景渊摆摆手,“他已经尝过了。”
两人同时看向他。
“我让小禄子换了他桌上的点心碟。”他眯眼笑,“他最爱吃的枣泥酥,底下垫了层巴豆粉。不出半个时辰,就得跑茅房。”
沈知意愣了下,随即低头掩唇,肩膀微微抖。
秦凤瑶哈哈大笑,拍了下桌子:“活该!谁让他先动手!”
笑声在屋里回荡,连烛火都被震得晃了晃。
萧景渊掰开最后一块桂花糕,分成三份,一半给沈知意,另一半送到秦凤瑶嘴边。
她这次没躲,咬住一半,剩下半块还留在他手里。
三人静静吃着,谁都没说话。
窗外风起,檐角铜铃轻轻响了一声。一支蜡烛突然灭了,黑暗短暂地吞掉半张脸。
没人起身去点。
沈知意看着对面两人,一个懒洋洋靠着,一个坐得笔直却嘴角带笑,忽然觉得,这一幕比任何胜利都让她安心。
她伸手,把剩下的半碟桂花糕往中间推了推。
萧景渊伸手去拿,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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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瑶瞥见了,嗤了一声:“抢食就抢食,别动手动脚。”
“我没有。”萧景渊辩。
“你有。”沈知意笑着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