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嘴里还残留着偏殿那块枣糕的甜味。一整天的政务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此刻,心总算松了一小下。
“小禄子。”他声音有点哑,“去跟沈妃说一声,我想出去走走。”
帘外传来脚步声,小禄子探头进来:“殿下要出宫?这会儿城门快关了呢。”
“又不是打仗,非得掐点出门?”萧景渊趿上鞋,顺手把桌上剩下的半块枣糕塞进嘴里,“听说西市新出了个‘金丝蜜薯’,拉丝能扯三尺远。再不去,怕是连摊都抢不到。”
小禄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选秀的事刚定下来,贵妃那边还没动静,东宫却已经忙了整整三天。太子嘴上说着吃红薯,其实是想出来透口气。
消息传到暖阁时,沈知意正对着烛火核对明日早朝要交的礼单。听完小禄子的话,她只轻轻“嗯”了一声,提笔在纸上添了一句:“备常服两套,银角三十枚,另取旧披风一件。”
秦凤瑶正在院子里收剑入鞘,听见这话挑了挑眉:“就为个红薯?”
“他若真只为红薯,就不会挑这时候出门。”沈知意合上册子,语气平静,“他是想让百姓看见——太子还在烟火里走动。”
三人换好便装出宫时,夜市早已灯火通明。糖画摊前围着一群孩子,炸豆腐的油锅滋啦作响,烤肉串的香味顺着风钻进鼻子里。萧景渊走在最前面,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捏着一串刚买的芝麻糖球,边走边点评:“这家火候过了,焦糖发苦;那边炉温不均,红薯受热不匀——尚食局该来学学。”
秦凤瑶皱眉:“你能不能别拿御膳房的标准看街边小吃?”
“正因为是街边小吃,才更该讲究。”萧景渊咬下半颗糖球,含糊道,“老百姓的一口吃的,也是命。”
沈知意没说话,只是落后半步,目光扫过街角几个穿灰袍的闲汉。她不动声色地将一枚铜钱压进掌心,指尖一弹,铜钱落进路边茶摊的竹筒里。那是暗号——侍卫已经到位。
走到西市拐角,一个不起眼的红薯摊前排着长队。炉火正旺,橙红的薯肉在炭火上翻滚,表皮裂开的地方渗出金黄糖汁,真的像丝一样拉得老长。
“就是这儿!”萧景渊眼睛一亮,挤上前,“老丈,来两个!”
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满脸风霜,手背裂着口子。他颤巍巍捧出一个红薯,忽然手一抖,烫得缩了回去。
“慢点。”萧景渊接过,吹了两口气,咬了一口。甜香瞬间在嘴里化开,他眯起眼,“厉害啊,这火候,比尚食局做得还好。”
老人却没笑,反而眼眶一红,声音发抖:“太……太子殿下,您认得我?”
萧景渊一顿,没否认,只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民儿子在北境当兵,前月来信说,军中分的干粮袋上,有您亲笔写的‘莫饿着’三个字。”老人说着,“扑通”跪了下来,“他腿冻坏了,军医说要用参汤续筋……可我们家穷,掏不出药钱……”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沈知意正要上前扶人,萧景渊却先蹲了下来,把红薯递回老人手里:“吃着,别凉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银钱,塞进对方手里:“你儿子在替大曜守边疆,我不能让他寒了身子,也不能让你一家饿着等消息。”
老人双手直抖,几乎抓不住钱袋。
“这红薯,味道真不错。”萧景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以后尚食局每月都要订一批,送到边关将士手里。冻土之上,也该有点热乎的甜味。”
秦凤瑶立刻接话:“你们不知道?殿下连军粮配比都改过三次,就为了让北境的士兵吃得暖、扛得住。”
这话半真半假——萧景渊确实在一次宴席上提过“军粮太硬难咽”,但后续调整全是沈知意借户部的手推动的。可现在没人计较真假,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原来太子真的惦记前线……”
“我还以为他只会吃喝玩乐。”
“可不是嘛?昨儿我家娃发烧,尚食局送来的米粥都是温的,说是‘太子交代的’。”
萧景渊听着,嘴角微微扬起。他又买了两个红薯,一人分了一个。沈知意低头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秦凤瑶则大大咧咧啃着,腮帮子鼓鼓的:“别说,这比宫里蒸的还香。”
回程的轻辇缓缓前行,街灯渐稀。三人并肩坐着,车帘半掀,晚风拂面。
忽然,街角传来一阵童声:
“太子爱吃红薯香,不忘将士守边疆;侧妃威武护万民,太子妃贤美名扬。”
萧景渊一愣,随即笑出声:“这词编得还挺顺口。”
沈知意望着窗外,声音很轻:“百姓愿意唱,是因为他们觉得,这话是真的。”
秦凤瑶哼了一声:“下次加一句‘剑斩奸佞保平安’,让他们知道,东宫不止有甜薯,还有利剑。”
“不必。”萧景渊摇头,“越是平常话,越能入人心。我不是什么英主,就是个爱吃点心、心疼兄弟兵的普通人罢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轻轻的响声。远处宫墙轮廓浮现,内城灯火如星。
沈知意悄悄摸出袖中的纸条——那是她离宫前收到的密报:西山三营昨夜再次换防,路线不同,但终点一致:京营西侧暗道。
她没说话,只把纸条折成方胜,藏进裙褶深处。
秦凤瑶察觉她的动作,微微侧头。沈知意极轻地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