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禄子的手还在抖,那道黄绸圣旨的边角已被他攥得发皱。他站在东宫正殿门槛外,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时差点绊倒。
“太子妃!”他声音劈了叉,“慎刑司……李公公招了!”
沈知意正坐在案前,指尖轻点茶盏边缘。她没抬头,只问:“招了什么?”
“他说……贵妃亲口交代的。”小禄子喘着气,“‘点心必须由他亲手送,不得经尚膳局查验,火漆要当场封,签条回来再补’。他还说,药是凤仪宫老嬷嬷给的,叫‘软筋散混迷心引’,日日服一小撮,半年后人就糊涂了,连话都说不清。”
沈知意终于抬眼,目光落在掌事姑姑身上:“账册上那笔‘三月初七移库’的记录,墨迹干透了吗?”
“回主子,昨夜新记,今早已全干。”
“把账册、残糕、太医验状,三样封进乌木匣。”沈知意起身,“周詹事已在乾清宫候着,你亲自送去,交到他手上,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小禄子刚走,秦凤瑶从侧廊进来,肩甲未卸,腰间佩剑还挂着晨露。“我让人盯着慎刑司的门。”她站定,“李公公一开始不说,刑具都没动,就亮出火漆印模——他当场跪了,说贵妃答应他若扛过去,赏百两黄金,放他出宫养老。”
沈知意冷笑:“她自己都快保不住凤冠了,还许别人养老?”
话音未落,殿外脚步急促。一名御前太监捧着明黄卷轴疾步而来,身后两名内侍抬着一个红漆托盘,上面盖着素布。
“太子妃接旨!”太监尖声宣读,“皇上口谕:贵妃所赐枣泥酥三盒,即刻提验!尚药局、内务府、刑司三方共启封存之盒,验明药物成分,录供存档!”
沈知意双手接过卷轴,目送一行人往北库去。她转身对掌事姑姑道:“派人跟着,只看不言。若有谁擅自掀布、触盒、换签,当场拿下。”
秦凤瑶走到窗边,望着那队人影远去,忽然道:“你说皇帝会信吗?毕竟贵妃这些年装贤惠装得太像。”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沈知意坐回案前,“是证据能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砸在龙椅前。只要李公公画了押,账册对不上时辰,药从她宫里出——哪怕她是皇后,也得低头。”
两人沉默片刻,外头又传来动静。
这次是周显亲自来了,手里捧着个黑檀木匣,面上毫无波澜。他进门便将匣子放在案上,打开,取出一份供词抄件、一枚火漆印模、一张尚药局验毒文书。
“验出来了。”周显声音低沉,“软筋散出自宫制军用配方,迷心引则是禁药名录里的东西,三十年前因致幻害命被禁。两种药混合,长期服用可使人神志渐失,却无急性症状,极难察觉。”
沈知意翻开供词,逐字看下去。李公公亲笔画押,写明贵妃如何授意、如何避过查验、如何安排杂役调药入点心。甚至连那晚送点心的时间,都与内务府登记差了半炷香。
“时间对不上。”她指尖点着一行字,“贵妃传话内务府备案是在巳时三刻,可李公公送点心到东宫,是巳时初。他不可能一边送点心,一边等备案。”
周显点头:“我当廷指出这点,皇上当场命尚药局复验残糕,结果一致。然后——”他顿了顿,“皇上拍案而起,说‘朕的女人,竟敢拿朕的规矩当摆设?’随即下旨,召贵妃至乾清宫问话。”
殿内一时安静。
秦凤瑶握了握剑柄:“她去吗?”
“去了。”周显道,“但不肯认罪,说是心疼太子辛苦,特赐点心慰劳,绝无下毒之意。皇上让她解释时间差,她推说记错了时辰。”
沈知意合上供词:“那就让她看看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是阿芸发病当日的脉案副本,太医李承安亲笔所书:“气血逆乱,经络受阻,疑似缓效药毒侵体。”下面还附了一行小字:“若非及时施针,恐伤心脉。”
“这东西不能直接递上去。”周显道,“但可以夹在例行奏报里,让皇上自己看到。”
“已经夹了。”沈知意淡淡道,“今早小禄子送进宫的《东宫膳食月录》最后一页,就是它。”
正说着,小禄子又冲了进来,脸色发白:“乾清宫传来消息,李公公正式入狱,画押供词封进御案暗格。皇上当着十三皇子的面,把贵妃骂得跪在地上哭。”
秦凤瑶挑眉:“那小子呢?”
“听说跪在乾清宫外求情,额头都磕出血了。”
沈知意闭了闭眼:“他们还不明白,这一局,从第一块点心送出门,就已经输了。”
话音未落,外头锣声三响。
一队禁军列阵而至,中间跟着一名宣旨太监,手持金卷,直奔凤仪宫方向。秦凤瑶立刻起身:“我去看着。”
沈知意点头:“别动手,只看着。”
秦凤瑶带了两名亲卫,赶到凤仪宫外时,宫门已被数名宫女围住,哭声一片。宣旨太监立于阶下,高举金卷,却被拦住不得入内。
“我们娘娘清清白白!”一名老嬷嬷挡在门前,“哪有母妃要害储君的道理!这是陷害!”
秦凤瑶冷冷上前:“让开。”
没人动。
她抽出腰间佩剑,剑鞘往地上一顿,声响震得众人一颤。“皇上问一句——李公公已画押招供,说贵妃亲授药方,命他转交杂役调制,可有此事?”
她展开手中抄件,高高举起。
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渐渐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