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头顶的薄凉感消失,眼前的一幕幕顷刻间如潮水般褪去。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荒凉的山谷,布莱克大口喘着气,任凭裹挟着沙砾的风吹进自己的胸腔里,刮得肺叶生疼。
方才那短短一瞬的沉浸式目睹,此刻正化作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
犹如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踉跄着扶住身旁一块冰冷的岩石。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无力感,顺着血液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比山谷里的寒风更刺骨,比风沙的击打更疼痛。
布莱克立马明白——那是梅耶尔在面对时间的恐惧与渺小感。
“看来还是没有调整好。”
“虽说是跳跃……但是一时间接收如此多的信息量对你来说似乎还是太过勉强。”
“我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布莱克调整呼吸,抬头望向空中的黑影,“那么……她又是?”
虽然目睹了许多,但刚刚梅耶尔让自己看到的片段里并未出现对方的身影。
“她?”
梅耶尔回头,望着天空中那疯狂的身影,对方磨烂的披风下,露出青白而又干瘪的皮肤。
而兜帽下,那与自己近乎神似的面容并没有任何疯狂的神色,反而是一种本能性的冷漠与麻木。
“她是个可悲的人。”
“我不清楚她究竟经历了多少次的重来,无数次的重演早已让她彻底变为时间的木偶。”
“也就是说,你迟早也会变成那样?”
“或许吧……但是我无法预判那种可能性。”梅耶尔呼出着气,语气中带着似有同情的情绪:某种程度上——她是我,但又不是我。”
“也就是说,她位于是另外时间线中的【可能性】?”
布莱克想到了当时误打误撞穿越到另外一条时间线时的经历——那时也出现了同一时间线出现两个相同对艾莉丝的现象。
“你的描述似乎足够准确。”
梅耶尔点头。
“看来你对于时间领域的理解比我预想的要深。”
“在她所在的可能性中,她独自一人孤独地走过了无尽漫长的时间,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但最终仍旧失去了一切。”
“而这,或是心灰意冷,或是不甘怨恨,让她最终沦为【时间的傀儡】。”
布莱克沉默了一会,感受到凌冽的风裹挟着沙砾扑打脸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她想要促成【结局】的原因?”
在时间无休止的摧残下,即便是再坚韧强大的内心,也终究抵不住漫长岁月的反复打磨。
它会像被风沙侵蚀的岩石,一点点磨去棱角与温度,直到所有的执念与坚守都被销蚀殆尽。
最终连“活着”本身的意义,都会被这无尽的时光冲刷得模糊不清,彻底遗失在循环的荒芜里,最终变得麻木而屈从……
这种状态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有着惊人的相似——不是对施暴者的依赖,而是对这无休止的时间循环、对这反复碾压的苦难,从最初的抗拒、挣扎,到后来的疲惫、妥协,最终沦为一种本能的麻木屈从。
就像被囚禁者渐渐将囚禁视为常态,她也在一次次重启的循环里,慢慢将“被时间摧残”当成了自己的宿命。
不再渴求挣脱,不再追寻意义,甚至将这种无尽的煎熬,默认为“活着”的本身,连反抗的念头都被时光磨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布莱克心里莫名一阵胆寒。
不过幸好……眼前的梅耶尔虽然已显露常态的疲倦,不过似乎还未被彻底消磨。
否则,单单是两个失控的梅耶尔,就已经与末日无异。
“那么为什么不想办法处理她?”
布莱克说完认为这种说法似乎有些不妥,于是补充:“特地将她带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花费时间和精力拖住她?”
“因为没有意义。”
布莱克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正是她的出现,使得我意识到,我的内心不可能永远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
梅耶尔垂眸,目光望着远处被黄沙席卷的枯树,似乎透过那棵早已被白蚁啃食空心的朽木上看到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或许因为无数次重来的麻木,又或许是来自时间魔法的不断侵蚀……时间的风儿会卷起沙砾的锉刀,不断磨损我的心智。”
她缓缓俯身,指尖轻捻起地上一块粗糙的砂石,指腹摩挲着那凹凸不平的表面,细小的沙粒顺着指缝簌簌滑落。
“虽然,我总是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漫长旅途的目的,但是同时我也清楚一点——我所谓的决心,在广袤的时间面前是何其渺小。”
“所以,在最后一次的穿梭后,我将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说到这,梅耶尔将石头紧紧握在手中,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意思?”布莱克隐隐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
半晌后,梅耶尔吐出一口气:“实际上,我并未告诉你一点——”
“重复的再来并不是我。”
“什么?”布莱克愣住。
梅耶尔没有说话,而是将握着砂石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但透过布料,并未感到任何的搏动感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