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窟岩的风,像无形的刀子,打着旋儿,卷起霜粒,刮过脸颊,粗粝得如同砂纸打磨。沈璃僵立着,目光仿佛被冻住,死死钉在岩壁裂隙深处——那里,半截断裂的木牌斜插着。
暗沉的木质,焦黑扭曲的断口……木牌上,半个“烈”字的刻痕,模糊却刺眼。
它,与她怀中紧贴心口的半块“沈”字木牌,如同镜子的两面。
隔了生死,隔了岁月,在这冰冷的岩窟中,猝然重逢。
一股寒意,并非来自凛冽的风,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丝丝缕缕,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母亲临终前攥着木牌、眼中未尽的呢喃……父亲早已模糊、只剩一个称呼的背影……还有眼前这染血的靛蓝布条、碎裂的木板……
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嗡鸣刺耳。
“沈、沈姨父的……” 陈墨的声音抖得不成调,脸比地上的霜还白。他看向沈璃,眼中满是担忧与无措。
“啧。” 秦红药抱着胳膊,冻得牙关轻磕,桃花眼却锐利如鹰隼,扫过那堆狼藉遗物,又投向裂隙深处光影切割的幽暗,“碎板子,烂布条,半块破牌子……啧啧,瞧着像是被什么东西——连人带家伙事儿——嚼碎了,又嫌味儿不对,给吐出来了。”
她顿了顿,瞥见沈璃紧绷的侧脸,难得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小烙铁,节哀……不过,是死是活,总得进去瞅个明白不是?万幸……万一是被哪个山精老怪瞧上,抓去当了压寨相公呢?”
这不着调的安慰,未能驱散心头的寒冰,却像根针,刺破了那层凝固的外壳。沈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如刀刮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痛。她将怀中襁褓裹得更紧,那玉婴似乎睡沉了,呼吸均匀。左手紧握那枚流转阴阳鱼的木牌,温润的触感传来,是此刻唯一的支撑。
“进去。” 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她率先迈步,走向那道如巨兽咧口的岩壁裂隙。薄霜在脚下碎裂,发出细微的声响。
裂隙内,竟出乎意料的深长。高处岩缝透下倾斜的光柱,在稀薄的寒气中形成光幕,照亮了悬浮其间的无数细小冰晶,折射出迷离、跳跃的光晕。地面是粗糙的灰岩,覆着更厚的白霜,踩上去又冷又滑。
越往里,空气越发刺骨。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两侧岩壁,大片的冰层光滑如镜,森森寒气正是从这万年玄冰中逸出。冰层深处,冻结着模糊扭曲的暗影,像是瞬间凝固的挣扎姿态,无声诉说着恐怖,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的老天爷……” 陈墨搓着手,呼着白气,牙齿咯咯作响,“这鬼地方,比王扒皮的心还冷!阿璃……你爹……你爹当年莫不是捅了冰龙王的老巢?怎会跑这儿来……”
“闭嘴,陈木头!” 秦红药没好气地打断,她虽冻得唇色发青,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光滑的冰壁和头顶垂下的、如利剑般的巨大冰棱,“这地方邪门!都当心头顶!那些冰溜子脆得很,指不定啥时就掉下来,给你脑袋开个透亮的窟窿!”
“咔嚓!”
一声轻微又清晰的脆响,猛地从头顶斜上方传来!
所有人悚然抬头!
一根成人手臂粗细、尖端锐利如矛的巨型冰棱,正从倒悬的钟乳石上缓缓剥离!幽暗光线下,冰层断裂的缝隙急速蔓延!细小冰屑,簌簌如尘落下!
“闪开!” 秦红药厉声尖叫,猛地将身边的小雀儿推向侧面!
沈璃瞳孔急缩,抱着襁褓向后急退!陈墨连滚带爬扑向一旁!
“轰——!!!”
冰棱挟千钧之势,如坠落的寒冰之矛,狠狠砸在众人刚才立足之处!坚硬的岩石竟被砸出浅坑!冰棱轰然碎裂,化作无数锋利冰晶,霰弹般激射四散!
“嘶啦!” 一片锐利冰晶擦过沈璃手臂,单薄粗布衣袖瞬间撕裂,带出一道冰冷血痕!
“啊!” 陈墨惨叫一声,一块稍大的冰片砸中他小腿,虽未破皮,也疼得龇牙咧嘴。
冰雾弥漫,寒气刺骨。众人惊魂未定,望着那堆兀自冒着森森寒气的碎冰,心有余悸。
秦红药拍掉头发上的冰屑,懊恼地给了自己一下:“呸!这乌鸦嘴!” 她瞪了眼哀嚎的陈墨,转向沈璃,目光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要紧不?”
沈璃摇头。伤口很浅,渗出的血珠瞬间被寒气冻住,只余一道冰冷的刺痛。她低头看了看襁褓,小家伙被巨响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未醒。目光重新投向裂隙深处,那幽暗仿佛永无尽头。
就在这混乱间隙,沈璃眼角的余光,扫过冰棱碎屑旁的地面——
几道极其新鲜的拖拽痕迹!尚未被落霜完全覆盖!
那痕迹从冰棱砸落处,一直延伸向裂隙更深的黑暗之中!
宽窄不一,边缘凌乱,带着冰棱划破的碎石……不像兽踪,倒像是……某种沉重之物被强行拖曳所留!
她心头猛地一撞!绝非父亲遗物那种陈旧痕迹!是新的!新得刺眼!
“看那里!” 沈璃指向地面拖痕,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众人循指望去。在冰屑与薄霜覆盖的灰岩地面上,几道凌乱却方向清晰的拖痕,如同丑陋的伤疤,刺目地爬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宽处尺许,窄处数寸,边缘翻起碎石与湿痕,将薄霜犁开。痕迹尽头,消失在光影交界处——一个更为狭窄、几乎被垂落的巨大冰帘完全遮挡的岔洞口。
“咦?” 秦红药顾不上冷了,几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