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猛地睁眼,剧痛瞬间回归,冷汗浸透重衫。
眼前靛青布料顶棚晃晃悠悠,身下颠簸起伏,咸腥海风灌入鼻腔。
“哟!沈姑娘醒了?命可真硬!不愧是吞过螭角的主儿!” 带笑的男声从前方传来。
沈璃挣扎欲起,右腿却似有千斤重,玉骨深处传来阵阵虚脱般的酸软刺痛,新生的肉芽萎靡无光。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简陋的符板车上,车身刻满防风避水的简易符纹。那先前如天降神兵走奇门道救他们的男子背对着她盘坐车头,手中把玩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玉质罗盘,罗盘指针正对着南方,微微震颤。
车外,是嶙峋狰狞的黑色礁石海岸。
浊浪排空,拍打着犬牙交错的“泪骨礁”。身后极远处,那片隐藏着寒热泉与归源重水之眼的海崖,此刻被一层诡异的幽蓝雾气笼罩,死寂得令人心悸。几道冰蓝色的流光如同索命幽魂,正在雾气边缘急速穿梭逡巡——玄冰卫!
“秦红药她们……” 沈璃嗓音嘶哑干涩。
“放心,” 李梦欢头也不回,指尖在罗盘上轻点,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遁入虚空,“秦毒仙本事大着呢,又有我那张保命的神行符加持,带着两个累赘溜得比海兔子还快。这会儿估摸着快到腐鲸海峡了。倒是咱们……”
他忽然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带着点促狭,“被玄水宫的冰婆娘们当重点目标盯上喽!”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凌厉的冰锥撕裂海风,带着刺耳尖啸,直射符板车!
“啧,扰人清静!” 李梦欢抱怨着,随手从百宝囊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龟壳,看也不看往后一抛。
龟壳迎风见长,瞬间化作一面布满玄奥纹路的巨大盾影,挡在车后。
砰!
冰锥撞上龟盾,炸成一蓬冰粉。盾影纹丝不动,表面水波般的光华流转,竟将那寒气消弭于无形。
“千年老鼋的壳,掺了点南海沉银,专治各种冰寒不服!” 李梦欢得意地拍拍手,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苍蝇。
他回头冲沈璃眨眨眼:“坐稳了沈姑娘!带你去南边开开眼!那地方,可比这鸟不拉屎的北境冻土有意思多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催身下符板车。车底符纹青光大盛,速度陡然飙升,如离弦之箭般沿着险峻的礁石海岸向南狂飙。车身在嶙峋礁石间跳跃腾挪,颠簸得沈璃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你…为何救我?” 强忍着眩晕,沈璃盯着李梦欢的背影,心中不断盘算——
一个南方的散修,冒着开罪玄水宫的风险,出现在北境绝地,还精准地插足他们的乱局,绝不可能只是“路过”。
“为何?” 李梦欢哈哈一笑,操控着符板车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拍上礁石的巨浪。水花溅了他一脸,他也不恼,随手抹去。
“路见不平,拔符相助!我李梦欢向来古道热肠,侠肝义胆……”
沈璃打断他:“说人话。”
“呃……” 李梦欢被噎了一下,摸摸鼻子,桃花眼里的笑意敛去几分。
“好吧好吧。其一,秦红药那疯婆娘早年帮过我一个小忙,欠她点人情。其二嘛……”
他手指在腰间百宝囊上敲了敲,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你们在葬仙坑搞出的动静,还有那归源重水之眼的气息……啧啧,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宝贝和大麻烦的味道!我这个人,就喜欢凑这种热闹,顺便看看能不能捡点漏。”
他顿了顿,目光似无意般扫过沈璃被破布包裹的右腿:“再说了,一个身负上古归源道韵、硬吞螭角、还能在重水之眼下活蹦乱跳的五灵根……多稀罕的活阵图啊!带回迷踪雾海,那些阵痴老鬼们怕是要抢破头!这研究价值,啧啧,三条地火灵脉都换不来!”
沈璃听他这样一说反倒放下心来。此人出手,绝非单纯仗义。她暗自催动道基,腿骨深处那滞涩的五行光轮艰难转动,汲取着海风中微薄的灵气,蓄积着聊胜于无的力量。
符板车一路向南疾驰,将泪骨礁的狰狞轮廓甩在身后。
前方海平线上,出现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的浓雾之墙。雾气粘稠沉滞,翻涌不息,连天光都被吞噬,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几艘破旧帆船的影子在雾墙边缘若隐若现,如同幽灵。
“瞧见没?”李梦欢抬手指向那片雾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迷踪雾海!咱们南边散修的老鼠洞!进了这片雾,玄水宫的冰婆娘们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休想找到咱们一根头发丝!”
不过须臾,雾海已近在咫尺。
沈璃攥紧了符毯边缘,指节发白。迷踪雾海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凶险的囚笼?这个南边来的散财童子,在层出不穷的截杀之中,又还能有几分“古道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