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婉拒了刘海中“一起走回去”的提议(她骑车),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刘海中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心里却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买一辆自行车?
一直跟在刘海中身边,刚才没怎么插上话的肖炎,此刻凑了上来。
他脸上还带着刚才听何雨水说“五斤肉票”和各种人脉关系时的震惊与羡慕,眼神追随着何雨水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
“师傅……何雨水同志,可真是……太有本事了,您听听她说的,李厂长、工业部李主任、还有外国专家……我的天。
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人缘啊,长得也好,现在瞧着精气神十足,跟画报上的女明星似的……”
他越说越激动,脸颊都有些发红,鬼使神差地,把心底那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说了出来:
“师傅,您说……我……我要是努力努力,将来有没有机会……娶……娶到像何雨水同志这样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海中断然打断。
刘海中猛地转过头,一双小眼睛锐利地盯着自己这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弟。
脸上刚才面对何雨水时的“慈爱”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辈训诫、领导威严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的严肃表情。
“肖炎,没有,想都别想!”
他看着肖炎瞬间垮下去的脸色,觉得有必要彻底打消他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儿子刘光齐的未来谋划,也是要让这个徒弟认清现实,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他背起手,拿出师傅和领导的双重派头,教训道:
“肖炎,不是师傅打击你,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道理是实实在在的。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什么意思你懂吗?就是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看看何雨水现在是什么光景?
干部待遇,坐办公室,接触的都是厂里、部里甚至外国的头面人物。
手里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斤肉票,这人情往来,是你我能想象的吗?你再看看你自己。
不是师傅打击你,你一个锻工车间的学徒工,转正了也就是个一级工,一个月拿二十多块钱。
住的还是厂里集体宿舍吧?
家里什么条件?
你能给她什么?
你能接触到她那个层面的人和事吗?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别做白日梦了!
老老实实学好你的技术,才是正经,何雨水那样的,不是你能惦记的。”
他说这话时,心里想的却是:‘那样的,合该是给我家光齐准备的。
谁也别想撬墙角,亲徒弟也不行!’
肖炎被刘海中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的现实剖析砸得晕头转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刚才那点旖旎的心思和热血瞬间被浇得透心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满是老茧和油污的双手,再想想何雨水那双白皙修长。
拿着笔杆子做翻译的手,一股巨大的自卑和失落感涌上心头。
‘是啊……师傅说得难听,但都是大实话……’
肖炎心里苦涩地想,‘我现在要啥没啥,连个正式工都不是,人家何雨水已经是领干部工资的人了。
还能跟厂长、主任说得上话……我拿什么去配人家?
确实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然而,年轻人特有的不甘心和那股被压抑的野心,往往会在遭受打击后,以另一种更偏执的形式反弹。
短暂的失落后,一团火又从胸膛里烧了起来。
‘凭什么?!’
他在心里怒吼,‘凭什么我就一定配不上?我现在是学徒工,是穷小子,不代表我一辈子都是!’
一个响亮的口号突然在他脑海里回荡起来,像是给他注入了强心剂。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肖炎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失落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偏执的光芒所取代。
他紧紧攥着拳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但却异常坚定地对刘海中说道:
“师傅,您教训得对,我现在是配不上何雨水同志,但是,”
他话锋一转,挺直了腰板,目光灼灼地看着刘海中,“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我还年轻!我有的是时间!
您是车间主任,是我的师傅!
只要我跟着您好好学,把技术练得扎扎实实的,一级、二级、三级……一直往上考。
早晚有一天,我肖炎也能出息。
也会有……有‘主任之姿’的,到那时候,谁又能说我一定不行?”
他说到最后,声音激昂,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未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何雨水消失的胡同口,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但他眼中燃烧的野心和渴望,却比刚才更加炽烈了。
他仿佛在对着那个无形的背影立誓。
刘海中看着徒弟这副突然“燃”起来的样子,听着他那番“莫欺少年穷”的宣言。
心里非但没有欣慰,反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