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的夜,凉得像浸了冰的水。
四百多辆卡车组成的钢铁洪流,已彻底脱离保定方向。
在政委赵刚那张画满箭头和时间节点的地图指引下,它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沿着乡间土路,向东南方向无声疾驰。
车灯全部关闭,只有冰冷的月光,在钢铁车身上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李云龙没在自己的指挥车里待着,他嫌那铁皮罐头憋屈。
此刻,他正和丁伟并排坐在一辆敞篷的“太行造”吉普车上,车是丁伟的神剑营带来的,跑起来又稳又静,比他缴获的破烂玩意儿强多了。
“我说老丁,你小子现在是真阔气了!”
李云龙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地瓜烧,用油腻的袖子抹了抹嘴,眼睛里冒着绿光。
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丁伟那身崭新的干部服和儒雅的气质。
“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哪还有当年在新二团啃窝窝头的样儿?”
“跟着林老弟,就是吃香的喝辣的,连人瞅着都比以前白净了!”
丁伟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牛肉罐头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喷过来的酒气,淡淡地说道。
“你李云龙也不赖,张口闭口二百多门大炮,八门‘雷神之锤’,我听着都牙酸。”
“怎么,围着保定城放了半天烟花,不过瘾?”
“过瘾?过个屁的瘾!”
李云龙一听这话,嗓门顿时拔高八度,唾沫星子喷得比吉普车还快。
“你是不知道,老子眼睁睁看着那保定城就在跟前,跟个脱光了衣服的大姑娘似的,就是不让碰!”
“林总指挥的命令,说是演戏,把鬼子援兵钓出来。”
“老子这心里,跟关了十天的狼似的,爪子都快把心肝给挠烂了!”
他顿了顿,又咧开嘴笑了,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丁伟的肩膀上,拍得吉普车都晃了一下。
“不过现在好了!”
“林总指挥给咱们俩下了令,合兵一处,去收拾从沧州过来的那个狗屁独立混成第8旅团!”
“这回,可是正儿八经的硬仗,是总决战的头一炮!”
“老丁,你说,咱们怎么干?”
丁伟没接他的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在颠簸的膝盖上摊开。
用铅笔在一个叫“锁龙沟”的地方,画了一个血红的圈。
“老李,你看这里。”
丁伟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让人骨头发冷的寒意。
“锁龙沟,地形比上次你我在黑云山打的桐子沟,还要险恶。”
“一条长达五公里的狭窄山谷,两边全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只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
“车开进去,想掉头都难。”
李云龙凑过去,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等高线。
那线条挤在一起,仿佛两排狰狞的獠牙。
他当了这么多年兵,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十死无生的天然坟场。
“你的意思是咱们把鬼子引到这里头,再给他们来个‘关门打狗’?”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闪烁着嗜血的光。
“不。”
丁伟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
“这次,我不打狗。”
“那打什么?”
“我要把这口‘锁龙沟’,变成一口真正的棺材。”
“然后,把盖子给它焊死!”
丁伟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人。
他抬头看着李云龙,解释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老李,你的部队是‘铁砧’。”
“你带着你的炮营,在锁龙沟的出口,给我构筑一个坚不可摧的正面阻击阵地。”
“鬼子一进沟,你就用你那二百多门炮给我狠狠地砸!”
“别怕浪费炮弹,把他们砸晕,砸懵,让他们拼了命也冲不出来!”
“那我那八门‘雷神之锤’呢?这宝贝疙瘩,可不能光听个响!”
李云龙急了。
“你的‘雷神之锤’,是用来砸核桃的。”
丁伟的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王喜奎的特战团已经渗透进去了,他们会把鬼子旅团长的指挥部、炮兵阵地、补给车队的位置,一个不落地给咱们标出来。
“到时候,你就用你的重炮,挨个给他们点名!”
“我要让他们的指挥官,在第一时间就去见天照大神!”
“好!这个带劲!”
李云龙一拍大腿,兴奋得满脸通红。
“而我,”丁伟的手指,在锁龙沟的入口处,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一个死穴上。
“就是那把从天而降的‘重锤’。”
“鬼子进了沟,你的炮声一响,我这边的十二台‘喀秋莎’,一百九十二发火箭弹,就不打人了。”
丁伟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艺术感。
“我让计算兵把所有的落点,都设定在谷口两侧的悬崖上。”
“我要用炮弹,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崩!”
“用几十万吨的石头,把这个山谷的入口,给他们彻底封死!”
,!
“活埋!”
“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