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摇篮曲,像是在死寂的黑白电影里,滴入了一滴不该存在的色彩。
它很微弱,几乎被时间洪流的轰鸣声彻底掩盖。
可它就是响著,固执的,不讲道理的,在张帆那被锁死的灵魂里,轻轻哼唱。
黑袍人停下脚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那兜帽下的视线,在张帆身上扫过,像是在检查一件作品上突然出现的瑕疵。
“杂音。”
他评价道,声音里透出一种显而易见的厌恶。
“无序的、混乱的、毫无美感的杂音。”
他抬起手,菱形晶体光芒微涨,试图將这点“杂音”也一併“校准”。
可那段摇篮曲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清晰了一点。
张帆胸口,那枚四色图腾中,代表“自由”的翠绿色光芒,像一颗被压在石头下的种子,颤抖著,顶开了一丝缝隙。
“原来如此。”黑袍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瞭然。
“是你母亲留下的垃圾。她当年就喜欢搞这些不確定的东西,妄图用混乱来对抗永恆。多么可笑。”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一声。
“你的诞生,就是她最大的败笔。一个充满了『自由』这种bug的混沌之种,现在,却成了我用来『完善』这个宇宙循环的最好工具。”
黑袍人转向烈风和千刃,他们像琥珀里的虫子,被定格在攻击前半秒的姿態。
“看看他们,愤怒,迷茫,多余的情绪。这些,都將被剪除。”
他最后看向张帆。
“你说得对,我是个画家。而这个宇宙,就是我的画布。可惜,它出厂时就带著污点。”
他指了指脚下的“虚无之眼”。
“所以,我需要一个观测台,一个画笔,和一个橡皮擦。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室。我將『第一道裂缝』的虚无引来,与『沙漏之门』融合,打造了这支能抹掉一切错误的笔。”
“而你,『医生』,”他摇了摇头,“你不是在治病,你是在传播病毒。”
张帆一直沉默著。
他像一个最专注的听眾,听著“画家”阐述自己的创作理念。
他的身体动不了,力量被锁死。
可他的思维,他那属於医生的思维,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病人的主诉,病史,病理
一切都清晰了。
“你的诊断书,也写错了。”
张帆终於开口,声音很平静,仿佛被定住的不是他。
“你不是画家。”
他看著黑袍人,那双融合了终结与初生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医生看待病人的审视。
“你只是一个守著无菌室,恐惧任何一颗灰尘的偏执狂。”
黑袍人兜帽下的脸似乎动了一下。
“你所谓的『完美』,不是创造,是刪除。你害怕意外,害怕失控,害怕一切你无法预判的可能性。”
张帆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迴荡在这个时间静止的空间里。
“你害怕的,是活著的东西。”
“住口!”
黑袍人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他手中的菱形晶体光芒大盛。
可也就在这一瞬间。
张帆胸口的翠绿光芒,伴隨著那段摇篮曲,猛地爆发。
一股“自由”的意志,顺著黑袍人那句关於母亲的话语,像找到了坐標的导航,精准地与远处那个被锁链捆绑的老人,產生了共鸣。
张帆“看”到了。
在那个被称为“时间守望者”的老人灵魂深处,在被亿万年时光冲刷得几乎磨灭的记忆里,藏著一点金色的光。
那光芒的形態,和母亲留在他体內的摇篮曲,一模一样。
那是母亲留下的,一个不属於任何时间线的,“锚点”。
“醒过来!”
张帆將自己全部的意志,顺著那道共鸣,狠狠地撞了过去。
“轰——!”
一声不属於这个空间,直接从灵魂层面炸响的怒吼,从那乾瘦枯槁的老人胸膛里爆发。
捆绑在他身上的无数光链,寸寸断裂。
时间守望者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被一种苍茫的、古老的愤怒填满。
“你这窃贼!”
他没有攻击黑袍人,而是伸出乾枯的手指,对著悬浮在空间中央的巨大沙漏,虚虚一点。
嗡——!
整个“沙漏之门”,整个时间静止的空间,都像一台被强行重启的电脑,狠狠地卡顿了一下。
所有流淌的时间沙粒,停滯了。
下一秒,又以一种混乱无序的方式,疯狂倒流、快进、交错!
“噗!”
烈风从静止状態挣脱,之前被“倒带”回自己体內的混沌之力在他胸口炸开,喷出一口血。
他晃了晃脑袋,感觉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万个不同频道的收音机。
“我操!什么情况!”
千刃的刀也恢復了自由,他看著刀身上飞速蔓延又飞速褪去的锈跡,皱了皱眉。
“时间乱了。”
“干得好!老头!”烈风衝著时间守望者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双眼血红地瞪向黑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