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修復所的门被猛地推开。
零扶著一个男人冲了进来,男人的身体筛糠般抖动,嘴里发出无数个重叠在一起的、爭吵不休的声音。
“他是对的!完美就是静止!”
“不!我是对的!存在即价值!”
“闭嘴!我们都错了,都该被刪除!”
男人双手死死抓著自己的头,脸上的表情在狂喜、痛苦和空洞之间飞快切换,像一个被黑客攻击的显示屏。
“张医生,你快看看他!”零的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惊慌,“他是我们从『净土』救回来的,用了自由意志程序后,他就变成这样了!”
张帆从藤椅上坐起来,没说话。
他走到那个倖存者面前,伸出右手食指,点向对方的眉心。
“別碰我!你是杂质!”
“救救我!医生!”
“杀了我!我是错误!”
男人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同时尖叫起来,一股混乱的概念风暴试图反向冲入张帆的指尖。
张帆的指尖稳定如山,他的意识沉了下去。
他进入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
空间里,站著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倖存者。他们有的在互相爭吵,有的在互相廝杀,有的则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手指在纯白的地板上刻画著对称的纹。
每杀死一个“自己”,尸体就会化作光点,然后在一旁重新生成两个新的、一模一样的“自己”。
杀戮和爭吵,不仅没有减少数量,反而让这个空间里的“他”变得越来越多。
张帆明白了。
这不是精神分裂。
“是概念增殖。”张帆的意识退了出来,他收回手指,看著面前这个痛苦挣扎的男人,“时间编辑者的『重复』,加上赛费罗斯的『寂灭』代码。它们融合了。”
一个负责无限复製“完美”的瞬间,另一个负责將不完美的“杂质”定义为错误並刪除。
两种病毒结合,创造出了这种自我复製、自我否定的怪胎。它的目的,就是用无穷无尽的“我”来彻底淹没那个刚刚诞生的,唯一的“自由意志”。
“那能治吗”零紧张地问。
张帆没有回答。
他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
烈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著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老大,那些石头人不对劲!”
“东街那几个被『艺术化』的雕塑,本来都恢復正常了。现在,他们又开始变回石头了!”
烈风的影像投射在空气中,他正站在一个半人半石的雕塑前。
那雕塑的脸上,凝固著一种比之前更加深刻的痛苦,仿佛被封印在石头里的灵魂,正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我能感觉到,”烈风的声音压低了,“有东西在它们身体里,重新『画』了一遍。”
话音未落,朱淋清也快步走了进来,她手里的平板上,一个红点正在急速闪烁。
“张帆,苏曼琪的紧急通讯。”
“她通过希望號的广域扫描发现,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寂灭信號,正在地球的拉格朗日点附近匯聚。”
朱淋清的脸色很凝重,“信號模式,比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纯粹,强度也在持续上升。”
烈风的通讯还没掛断,朱淋清的警报声还在迴响。
这个小小的修復所里,仿佛一下子成了全宇宙异常现象的交匯点。
张帆看著那个还在不断自我爭吵的倖存者,沉默了片刻。
“一个一个来。”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的左眼,那片漆黑的漩涡开始转动。
他要用最直接的办法,用寂灭之力,强行“吸”走那些多余的“复製体”,只留下最原始的那个。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触碰到倖存者皮肤的瞬间。
倖存者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脑中所有爭吵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孤高,带著俯瞰眾生意味的男生。
“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一股暗紫色的,带著铁锈和终结意味的能量,从倖存者体內爆发出来。他的双眼被纯粹的黑暗吞噬,无数寂灭代码在他皮肤下像虫子一样游走。
“赛费罗斯!”张帆眼神一凝。
这股残存的意识,竟然借著自己寂灭之力的刺激,甦醒了过来,还想鳩占鹊巢,把这个倖存者彻底转化为新的“寂灭信徒”。
“你身上的味道,更复杂了。”赛费罗斯的意识通过倖存者的嘴说道,“创生,混沌,自由还有『编辑者』的腐臭。”
“看来,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更骯脏的垃圾场。”
“清理垃圾,不正是我的工作吗”张帆说著,左手的寂d灭之力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两股同源又截然不同的寂灭之力,轰然对撞。
倖存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像破麻袋一样向后飞去,被零和朱淋清合力接住。
就在这时。
修復所的门口,光线扭曲了一下。
终结者站在那里,像一尊不会反光的黑色雕像。
他没有走进来,只是静静地看著张帆,冰冷的数据流直接烙印在张帆的脑海。
【清理不彻底,將导致更严重的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