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风和日丽。
原本用于收纳刚入宫秀女的储秀宫,如今已改建一新。
殿阁轩敞,窗明几净,储秀宫成为了首届女官大考的考场。
这一日,宫门大开,来自大齐各地、经过层层筛选的才女们,怀着各异的心情,步入这决定她们未来命运的场所。
今年毕竟是第一年大考,所来的女子不如每次的选秀数量壮观,可是其紧张的心情皆是一般无二。
一时间,储秀宫内裙裾飘飘,环佩轻响,云集了天下众多渴望崭露头角的女子。
考场正殿上方,悬着“唯才是举”的匾额,笔力遒劲,据说是先帝亲笔所题。
水仙并未在明面上坐镇,而是居于正殿后方一间用屏风巧妙隔开的静室内,通过特制的珠帘,可以清淅地看到考场内的情形。
她身着吉服,神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那些或紧张、或自信、或好奇的年轻面孔。
而在另一侧的偏殿内,昭衡帝亦端坐于此。
他今日特意推延了几桩不甚紧要的政务,只言要静心思索。
冯顺祥心领神会,早已将此处布置妥当,垂下的珠帘恰好能让他将考场大半情形收入眼底,却又不会打扰到考生。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考场之中,众生百态。
有布衣荆钗,眼神清正坚定的寒门女子,她们紧握着普通的毛笔,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却燃烧着对改变命运的渴望。
也有身着绫罗绸缎,被珠翠环绕的官家小姐,她们神情矜持,或与相熟之人低声交谈,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遭环境。
其中不乏意在为家族谋取利益,或是单纯为了博取一个才女名声,只为增添日后婚嫁筹码之人。
水秀也在人群之中。
她今日只穿了一身简单浅淡的裙装,乌发简单地绾起,除了一枚水仙所赠的,质地只能算上好的青玉簪外,再无任何饰物。
水秀早已经不是水仙记忆中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了,她自己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气质沉静,低眉顺目,在宅紫嫣红中并不显眼。
然而,她皇后亲妹的身份,注定让她无法真正低调。
周围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有好奇的打量,有隐含的羡慕,更有一些自恃身份者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轻篾。
就在考前片刻的骚动间隙,一位身着缕金百蝶云锦裙的郑姓贵女,在一群贵女的簇拥下,故意走到了水秀附近。
她出身清贵,与之前被处置的郑尚书家乃同宗,自幼心高气傲。
此刻,她扬高了声音,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清淅地传入周围人的耳中。
“这女官之制,本是皇后娘娘体恤天下女子,恩泽才学的旷古德政。我等自是感激不尽,寒窗苦读,只盼能凭真才实学为后宫效力。”
她为了讽刺,特意明褒暗贬一番,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意思。
“可若有人仗着身份特殊,走个过场便能轻易获取名额,岂非让天下真正有才学的姐妹心寒?我等数月苦读,岂非都成了某些人的陪衬与垫脚石?”
她虽未直接点名,但那意有所指的目光,和话语中浓浓的暗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针对的是谁。
一时间,不少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水秀身上,带着审视。
水秀缓缓抬眸,朝着郑姓贵女的方向看去。
与对方视线相对后,水秀缓缓转身面向郑姓贵女以及周围众多观望的视线,脸上并无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回荡在略显嘈杂的殿内,丝毫不显心虚。
“这位姐姐所言极是。”
“皇后娘娘设立女官之制,初衷正是为了打破门第之见,为天下所有有才学、有抱负的女子,开辟一条凭自身能力安身立命,报效朝廷后宫的道路,而非为任何特定之人铺设捷径。”
她目光坦然扫过众人,继续道:“今日考场,规则明晰,皇后娘娘与诸位考官大人,必会秉持公心,只论才学高下,不问出身门楣。”
“若水秀才疏学浅,学识不足,自当名落孙山,绝无半分怨言。若侥幸得中,亦必是考官大人公允评判,陛下与娘娘圣明烛照之故。”
她说到这里,缓缓环视周围众人。
“在场诸位姐妹,皆是历经选拔而来的佼佼者,何不将心思皆放在即将开始的考试之上?你我共勉之,方不负这难得的机会。”
这一席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女官制度的根本,维护了姐姐水仙推行新政的公正性,又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指控,展现了自身的光明磊落。
水秀言辞恳切,格局开阔,顿时让许多原本心存疑虑或中立的旁观者心生好感,暗暗点头。
相比之下,那郑姓贵女咄咄逼人,且含沙射影的作态,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失了风度。
郑小姐脸色一阵青白,还想再说什么,恰在此时,钟磬声响起,考官入场,考试即将开始
她也只得悻悻然地瞪了水秀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
考题由主考官当众启封宣读。
果然如众人所料,并未侧重诗词歌赋等风花雪月,而是极具针对性,侧重实务。
第一题为策论。
此题不仅考察文采,更考验对实际事务的理解、分析能力和提出可行建议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