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边的夕阳和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像一道无形的桥梁,将乔卫东与许红豆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的互动明显自然熟稔起来。
早餐时会有更多关于食材、咖啡乃至书籍电影的闲聊;午后,若许红豆得空,乔卫东会邀请她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品茗,天南海北地聊,却总能巧妙地避开自己的过去,只谈风月与感悟;傍晚,一起散步去洱海边看日落,也成了心照不宣的习惯。
乔卫东将“走心”策略执行得淋漓尽致,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不再急于展示任何“知识”或“能力”,而是专注于倾听,适时地抛出那些关于人生、关于松弛、关于“无用之美”的观点,不断巩固自己在许红豆心中“落魄但通透、有故事有内涵”的智者形象。
许红豆在他面前,也愈发放松,偶尔会流露出在北京职场打拼时留下的疲惫痕迹,以及对未来隐隐的迷茫,这些都是她不曾轻易对外人展示的软肋。
然而,这片看似日渐和谐的“有风小院”,并非只有许红豆和懵懂热情的大麦。还有一双敏锐而审慎的眼睛,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乔卫东——那就是小院的另一位老板,谢晓春。
谢晓春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性格爽利干练,带着白族女性特有的精明与坚韧。
她不像许红豆那样有着大城市的职场经历,她的智慧和阅历来自于这片土地和实实在在的生活。
从乔卫东入住的第一天起,谢晓春就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不同寻常。
他看起来落魄,衣着普通,开的车也平平无奇,但他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气场,那不是失败者的颓丧,而是一种……过于平静的深邃,仿佛见惯了大风大浪后的波澜不惊。
他的眼神太稳,谈吐太有分寸,见识也广博得不像一个四处漂泊、寻找慰藉的失意人。
尤其是他对许红豆那种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营的接近,让把许红豆当做亲妹妹般看待的谢晓春,本能地升起了警惕。
她私下里问过许红豆:“红豆,你觉得那个乔先生怎么样?”
许红豆当时正摆弄着乔卫东送她的那个干花挂饰,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挺好的,懂得多,人也温和,跟他聊天很舒服。”
“懂得是多,”谢晓春泼冷水,“可你不觉得他懂得有点太多了吗?咖啡、菌子、茶道、甚至连我们这儿的老绣片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一个生意失败到处散心的人,哪有这么多闲情雅致和学问?”
许红豆笑了笑,没太在意:“可能他以前经历比较丰富吧。晓春姐,你别多想,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谢晓春看着许红豆那明显带着好感的神情,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只能暗自留心,准备找个机会亲自试探一下这个深藏不露的“乔先生”。
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来了。
这天,小院负责日常食材供应的本地农户老杨,愁眉苦脸地来找谢晓春。
原来,他家里种的那几亩高品质蔬菜,原本一直稳定供应给镇上的几家高端民宿和餐厅,最近却被一个新来的、资本雄厚的蔬菜配送公司以稍高一点的价格和排他性合约,半威胁半利诱地撬走了大部分客户,只剩下“有风小院”等少数几家老主顾还在坚持。
老杨担心长此以往,自家蔬菜销路成问题,而谢晓春也忧心失去了老杨这家品质稳定、知根知底的供应商,小院的食材质量会下降。
“晓春,不是我不讲情分,那边压价厉害,还说要是我不跟他们签,以后他们的客户都不会用我的菜了……我这一大家子……”老杨搓着手,一脸为难。
谢晓春眉头紧锁,她知道这是商业竞争,怨不得老杨,但心里憋着一股火。
那个新来的配送公司,仗着有点资本,搞垄断排挤本地小农户,吃相难看。
这一幕,恰好被坐在不远处茶台看书的乔卫东听在耳中。
他神色不动,仿佛沉浸在书里,手指却无声地在茶杯边缘摩挲了一下。
第二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老杨兴冲冲地跑来小院,脸上愁容一扫而空:“晓春!问题解决了!真是奇了怪了!”
谢晓春疑惑:“解决了?怎么回事?”
老杨激动地说:“就昨天跟你聊完,我回去路上碰到镇里管农业的李干事,他主动找上我,说省里有个什么‘优质农产品助农推广计划’,正好看中了我家的菜,要纳入重点推荐名单,还牵线搭桥,联系上了市里几家大型生鲜超市和高端酒店,签了长期采购协议!
价格比那家配送公司给的还公道!而且没有排他条款!
李干事还说,是上头有人看到了我们本地优质农户被挤压的情况,特意推动的这个计划!”
谢晓春愣住了。省里的计划?这么巧?她下意识地看向院子里,乔卫东正悠闲地给那几盆兰花浇水,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她心里疑窦丛生。太巧了。
昨天刚出的问题,今天省里的计划就下来了,还精准地解决了老杨的困境?
她联想到乔卫东那深不见底的样子,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决定不再暗中观察,直接出击。
下午,谢晓春泡了一壶上好的滇红,走到乔卫东常坐的茶台边,坐下,给他斟了一杯。
“乔先生,尝尝今年的新茶。”谢晓春语气如常,目光却带着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