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能凝成实质的雾霭,修士们只需坐在泉边吐纳片刻,便能抵得上苦修三月;山脚下的凡人村落里,随便一棵果树都能结出蜜般的果子,孩童们从不知饥饿为何物。可现在,灵泉早已缩减成一汪浅潭,潭水浑浊得看不见底,连最普通的山枣都长得又小又涩。
可纸包不住火。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灯柄上的纹路。那灯柄是用雷击桃木制成的,上面刻着繁复的护灵咒,此刻却隐隐发烫,像是在警示着什么,等阵建成那天,各族修士站在阵基旁,一探便知周围的灵气稀薄得可怜,到时候怎么瞒?
那就等阵能稳定传送了再说。昊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抬手将玉圭高举过头顶,圭面的星图骤然扩大,将整个阵基都笼罩其中。无数细碎的光点从星图中落下,像场银色的雨,落在灵晶凹槽里时,激起一圈圈涟漪般的光晕。昨夜我观星,发现距此三万里的天枢星域,还有一颗未被探查过的星球。
他的指尖在星图上一点,东北方的星域立刻亮起一道荧荧绿光,像枚嵌入墨玉的翡翠。虽灵力波动较弱,但初步测算,足够支撑三界修士暂居百年。绿光随着他的话语缓缓流转,在星图上画出条蜿蜒的光轨,只要传送阵能连通那里,就能为我们争取寻找更宜居星域的时间。
山风突然变大,吹得琉璃灯的光晕剧烈晃动,阵基上的灵晶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是在回应着这沉重的对话。华胥氏望着那片深邃的夜空,北斗七星的光芒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她想起那些在阵基旁忙碌的工匠,想起山底村落里熟睡的孩童,想起祝融族首领捧着劣质灵矿时紧锁的眉头——原来守护三界的希望,竟需要用谎言做铠甲,用隐瞒当盾牌。
昨日我派弟子去天枢星域探查了。昊天的声音柔和了些,玉圭上的星图渐渐缩小,预计三日后传回消息。若一切顺利,我们就能确定传送的精准坐标,把最后一道星纹刻完。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华胥氏手中的琉璃灯上,你也累了,先回住处歇息吧,这里有我盯着。
华胥氏没有动,只是将琉璃灯举得更高些。灯光顺着星纹的脉络流淌,照亮了那些刻在凹槽深处的小字——那是每个工匠完工后留下的名字,有的还画了小小的符号,有孩童的笑脸,有盛开的花朵,有飞翔的鸟儿。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烫,忙别过头去,却看见山脚下的村落里,有户人家的窗棂透出微弱的烛光,烛光下似乎有个老妇人正在缝补衣裳,针脚在布面上绣出朵简单的花。
再等三个月。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三个月后,若传送阵能启动,就算拼着被各族唾骂,也要把真相说出来。
昊天没有反驳,只是将玉圭轻轻放在阵眼的凹槽旁。灵核的光芒漫过他的指尖,在他玄色的衣袍上织出流动的星轨。他说,三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一起告诉大家真相。
山风渐渐平息,琉璃灯的光晕重新变得柔和。华胥氏提着灯转身走下石阶时,听见身后传来凿刻的声响——是那个老工匠还在打磨最后一道星纹。凿子与青石板相碰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像颗颗落在心湖上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星纹,那些流转的微光仿佛变成了无数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石阶两旁的崖壁上,生长着几株倔强的星叶草,叶片在风中微微颤动,虽然边缘已经发黄,却依旧努力地向着微弱的星光伸展。华胥氏轻轻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她得赶在天亮前,再检查一遍储存的灵晶,那些支撑阵基运转的核心,已经比预想中消耗得更快了。
夜色更深了,昆仑墟的风裹着碎雪,在阵基上空盘旋。七十二块青石板上的灵晶依旧散发着微光,顺着星纹的脉络缓缓流动,像条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的河流。而在这片沉郁的夜色里,那盏琉璃灯的光晕正沿着石阶慢慢下移,照亮一级又一级刻满星纹的青石板,也照亮了那些藏在光芒背后的、沉甸甸的隐忧。